兰教授讲故事[三]:吠犬

第三个故事 吠犬

狄莉仰着头站在这座两层的豪华别墅面前,瞠目结舌——她的神情就像是还没有从迷幻的美梦中苏醒过来。

葛雷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站在狄莉的身边,欣赏着她吃惊的面容——他得承认,狄莉的这种表情让他深感满足。

“这是真的吗?葛雷。”狄莉转过头疑惑地望着未婚夫。

“我想是真的。”葛雷轻轻地笑了一声,他觉得狄莉真的很可爱。

“可是,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好了,”葛雷微笑着将钥匙递到狄莉手中,“打开门,你的梦幻就变成现实了。”

“里面有什么?”狄莉睁着期待的眼睛。

“有你想要的一切。”葛雷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开门吧。”

狄莉凝视着葛雷,展露出甜蜜的微笑,然后将钥匙插入锁孔一拧。

锁“喀嚓”一响,门开了。

葛雷进了屋,打开灯。

“啊!”狄莉惊呼。

“怎么了?”葛雷问。

“太豪华了!”狄莉在客厅中心转着圈说,“装修很有品位,舒适,而且雅致。天啊!葛雷,这套房子有多大?”

“楼上楼下加起来大概三百个平方。除开客厅、餐厅和厨房,还有五个房间,两个卫生间——怎么样,狄莉。你满意吗?”

“葛雷!”狄莉欢快地扑到未婚夫的怀里,“我满意极了!这一切真是太美好了!”

葛雷极尽满足地搂住狄莉。这次,他亲吻了她的面颊。

“可是。”狄莉似乎又有些疑惑起来,“这些,真是属于我们的吗?为什么我认识你直到今天才知道你有这样一幢大房子?”

葛雷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从二楼的最左侧传来一阵狗叫声。

“噢,看我,差点儿把它给忘了!”葛雷兴奋地牵住狄莉的手,将她带上楼,走到二楼左侧的大卫生间前,他说:“来认识一下我的老朋友卡兹,我想你会喜欢它的。”

说着,葛雷将卫生间的门打开。立刻,从里面跑出来一条两尺多长,有着黄白相间长毛的苏格兰名种犬——它一出来,就直接冲狄莉跑过去。

“啊!”狄莉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抓住葛雷的衬衫,并将身子移到葛雷身后。

“别害怕,亲爱的!”葛雷笑着说,“卡兹是一条聪明、懂事的乖狗,它决不会伤害你的!”

果然,卡兹走到狄莉的脚边,友好地摇晃着尾巴,黑溜溜的眼睛温顺地望着她。

“试着拍拍它的头,向它问声好,你们就是朋友了。”葛雷对狄莉说。

狄莉蹲下身子,按照葛雷说的,轻轻拍了拍卡兹的脑袋,说:“嘿,我叫狄莉,认识你很高兴。你呢?”

卡兹果然是条聪明的狗,它似乎听懂了狄莉的话,伸出舌头舔了舔狄莉的手掌,表示对她的接受。

“噢,葛雷,它真是太可爱了!”狄莉被卡兹舔得痒酥酥的,开心地笑起来。

“卡兹是我的老伙伴,它今年十岁了。”葛雷俯下身摸了摸卡兹的长毛,“它比一般的狗更有灵性。”

“确实如此。”狄莉点头道。

“好了,关了你这么久,出去玩吧。”葛雷拍了拍卡兹的身体。这条大狗得到了主人的许可,欢欣地嚎叫了几声,然后飞快地跑下楼,到门外的花园里玩去了。

看着卡兹跑出门,狄莉回过头,对葛雷说:“亲爱的,也许现在你该告诉我……”

没等狄莉说完,葛雷将手指轻轻放在她的嘴唇上,露出一副调皮的表情:“在那之前,先解决我们目前的问题好吗?”

狄莉歪着头望他:“我们目前的问题是什么?”

“我饿了,亲爱的。”葛雷说,“也许你该考虑一下我们的晚饭吃什么。而且,我想你也会有兴趣试用一下我们的新厨房。”

“噢,当然。”狄莉笑起来,“我这就去买菜,今天晚上我得为你准备好吃的。”

今年三十岁,身体略微有些发福的葛雷坐在餐厅宽大的大理石餐桌后面,他双手交叉,面带微笑,等待着年轻美丽的未婚妻从厨房端出一道道可口的菜肴——这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

当狄莉将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的时候,她解掉系在身上的围裙,坐到葛雷对面。

此时,葛雷用手托着脑袋,一动不动地望着未婚妻:狄莉虽然只比他小四岁,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她皮肤白皙,身材匀称,有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和一头褐色的长发。

狄莉注意到葛雷一直盯着她,她问:“亲爱的,你在看什么?”

“我在欣赏上天的杰作。”葛雷说,“亲爱的,你真是太迷人了。”

“噢,葛雷,谢谢你的夸奖。”狄莉摇着头笑了一下,“但请不要选在我刚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我相信我现在身上能迷人的只有油烟和洋葱味。”

“就算是这样,我也喜欢。”

“行了,别油嘴滑舌了。葛雷,尝尝我做的菜。”

葛雷夹了一块炸牛排放到嘴里,说:“一流水平。”

“谢谢。”狄莉举起酒杯,“干一杯,葛雷,为了我们的新居。”

“为了我们的新居。”葛雷微笑着举起玻璃酒杯,和狄莉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进餐十分钟后,狄莉望着葛雷,说:“亲爱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为什么我们认识了大半年,今天你才告诉我,原来你有这样一幢豪华的大房子?”

“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葛雷扬了扬眉说。

“可是,你以前住的那个小公寓呢?你总不会为了给我个惊喜,而专门花钱另租一间单身公寓,却把这么好的一套房子空着吧?这个代价也太大了。”

“狄莉,你瞧,这套房子虽然好,但它却是一幢建在郊区的别墅。离我工作的地点太远了。我住在这里会很不方便。”葛雷说,“而且,我一个人的时候也用不着住这么大一幢房子。”

狄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又微微皱了皱眉说:“葛雷,我能看得出来,这幢房子一定值不少钱。嗯,我有些不明白……你怎么会有一套这么大的房子?”

葛雷耸了耸肩:“很明显,以我这样一个普通公务员的收入,根本不可能买得起这样一幢大房子——这套房子是我们家祖传下来的。在我二十七岁那一年,父亲病故后,我便成了这幢房子的主人。但我几乎没怎么在这里住过。”

“哦……”狄莉显出很有兴趣的样子,“那这套房子应该很有些历史了,对吗?”

葛雷喝了一口葡萄酒,点头道:“大概有接近一百年的历史,据我父亲说,是民国时期,一位著名的法国建筑师设计建造的。”

“难怪,”狄莉抬头望着天花板华美的浮雕说,“我是觉得这幢房子的建筑风格有些与众不同,像是出自大师手笔。”

“你对建筑这么有研究?”

“亲爱的,你好像忘了我是学什么的了。”狄莉望着葛雷说。

“哦,对了。”葛雷拍了拍脑门,“你是搞园林设计的,对建筑应该也有些研究。”

狄莉摇了摇头:“谈不上研究,只是略知一二。”

狄莉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你刚才说,你几乎没怎么住这幢房子,那卡兹由谁来喂养?”

“我一直把卡兹放在隔壁邻居家里。那家女主人非常喜欢狗,再加上她丈夫死后,她一个人在家非常寂寞,也希望能有条懂事的狗跟自己作伴——昨天我把卡兹从她家接回来的时候,她还显得有些依依不舍呢。”

“换成是我也会的。”狄莉说,“卡兹是条可爱、通人性的狗。”

葛雷点了点头,他在两个酒杯里又倒满了酒。

喝完第五杯酒时,狄莉的声音变得不那么流畅了,两眼也开始迷朦起来,她带着醉意说:“葛雷,你知道吗?我一个人从外地来到这个城市,人生地不熟,甚至连工作也还没找到……但是,我遇到了你。你为我做了很多事,还为我提供了这么好的住所……我,真的很感激你……”

“噢,亲爱的,你喝醉了。”葛雷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狄莉跟前,双手扶住她,“你跟我还说什么感谢的话。”

“不,葛雷。我真是这么想的,我能遇到你,是上天安排的奇迹……” “好了,好了。”葛雷把她扶了起来,“我带你到楼上的卧室休息吧。”

“好的。”狄莉说,“但是不用扶着我,我想我还没醉到那种程度,你牵着我的手就好了,葛雷。”

他顺从地点了点头,然后牵着未婚妻的手走上二楼的一间主卧室。

推开门,狄莉径直走向那温暖、柔软的大床。躺在床上,不出五分钟就进入了梦乡。

葛雷为她盖上被子,轻轻说了句:“做个好梦。”然后离开了这个房间。

这一夜,狄莉睡得很香。

第一天晚上,就这样安静地度过了。

早晨起床的时候,狄莉发现葛雷已经没在身边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正对着床的大挂钟,八点五十分。狄莉耸了耸肩——很明显,自己起来得太晚,葛雷已经去上班了。

她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从二楼卧室走了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秋阳的光辉通过窗户投影到客厅的地板上。

狄莉走向饭厅,盘算着为自己做点什么吃的。

推开饭厅的玻璃门,狄莉愣了一下——在餐桌上,摆着一杯热牛奶、一盘煎熏肉和一碗鸡蛋羹。

狄莉笑了笑。葛雷真是太体贴了——上班之前居然还为自己做了如此丰盛的早餐。

她坐了下来,开始品尝葛雷的手艺。

当第一片煎熏肉放到嘴里时,狄莉惊讶地扬了扬眉——味道真是太鲜美了!

她不禁感到有些奇怪,葛雷以前并不是没做过菜,但狄莉总是嘲笑他“做出来的食物能杀死一匹马。”——为什么今天他做的早餐竟然如此可口?

狄莉又尝了一勺鸡蛋羹,她再次惊叹——这碗鸡蛋羹的味道甚至比煎熏肉还要好!

难道,葛雷为了能让自己吃到美味可口的早餐,竟然偷偷练习了厨艺?想到这里,一阵暖流通过狄莉的身体。

她又往嘴里放了一片熏肉。嚼着嚼着,狄莉开始注意一个问题——这是什么动物的肉做成的熏肉,竟如此美味?

她开始歪着头细细品味。猪肉?不像,猪肉的口感没有这么细腻;牛肉?似乎也不是,自己对牛肉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了。那么是……

想着想着,狄莉突然发现——为什么起床这么久,都没有见到那条苏格兰犬卡兹呢?

她有些疑惑地站起来,打开餐厅的窗户向门口的花园看去,并没有发现卡兹的身影。

狄莉皱起眉头,她离开餐厅,向二楼卫生间走去,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打开卫生间的门,狄莉松了一口气——卡兹正躺在自己温暖的狗窝里,一动不动地趴着睡觉。狄莉开门的声音将卡兹从睡梦中惊醒,它抬起头,望向狄莉。

狄莉赶紧将门关上。

转过身,狄莉敲了自己脑袋一下——大清早的,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回到饭厅,将剩下的早餐吃完,并收拾了餐具,然后走到一楼的客厅,坐在沙发上。

思索了五分钟,狄莉准备先把找工作的事放到一边。今天上午应该先去超市买一些新鲜的食品和家庭用品回来。

于是,她迅速地换上外出鞋,离开家。出门之前,她检查了自己的皮包——房门钥匙在里面。

走在这片别墅区开阔的道路上,狄莉观察着周围优美的环境。这个片区的绿化相当好,公共设施应有尽有,而且远离城市的喧哗,十分清净——实在是最理想的居住地点。

但不知为什么,狄莉的心情却始终有些阴沉——这个地方看起来完美无缺,但她却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走了大约十分钟,狄莉慢慢停下脚步,她有些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从她走出门直到现在,这条路上就只有她一个人,再没见到其他任何一个过路人!而且,这一排别墅区的房子全是紧闭着大门,似乎根本没有人居住。狄莉终于弄懂了这个地方缺少的是什么——生气。

狄莉疑惑地观察着周围,她这时才发现,这里简直静得可怕。她停下脚步后,就只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狄莉皱起眉,开始回想。昨天下午来到这个小区时,似乎也是这样,她根本没看到过其他路人和邻居。只是因为葛雷一路上都和自己说着话,她才没有感受到今天这种强烈的冷清!

想着想着,狄莉竟感到有些害怕。她迈开腿,在道路上小跑起来,她多么想碰到一两个路人,或者是一个骑着车的邮递员,哪怕是个捡垃圾的老太太都好!

跑了六、七分钟,直到狄莉离开这片别墅区,拐过弯来到另一条街道,她才终于见到了一些行人,见到了日常生活中普通的街景。

狄莉稍稍安下心来,她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也许是太凑巧,那个住宅区的人都一大早去上班、工作了,才会这么冷清。想到这里,她感觉好过了很多。

狄莉来到附近最大的一家超市,融入到成百上千个人之中,她的心情终于开朗起来。狄莉在超市的市场中挑选着肉类、蔬菜、牛奶、鸡蛋……

买完东西后,狄莉提着几个大塑料袋走出超市,她招了一辆计程车,告诉司机目的地。

坐在车上,狄莉看了看表,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了。

当狄莉提着大包小包跨进家门的时候,她一眼便看见了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葛雷。看来,他已经下班了。

葛雷微笑着走过来,接过狄莉手中的几个大口袋,往里面看了看,说:“嗬,买了这么多东西?”

“多数都是吃的,”狄莉一边说,一边将口袋提到厨房,打开冰箱,将食物放进去。

“中午给我做什么好吃的?”葛雷从背后抱住狄莉,问道。

狄莉沉默了几秒钟,转过身,望着葛雷说:“我想和你谈谈。”

葛雷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他们一起走出厨房,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有什么问题吗?亲爱的。”葛雷问。

“我刚才出门的时候发现一件事,”狄莉说,“这片别墅区只住了我们一家人吗?为什么早上我出去时在这个小区一个人都看不到?” 葛雷用手摸着下巴:“是吗?”

“你早上出去上班时,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我没有注意这个问题。”

狄莉皱起眉,陷入了沉思。

“嘿,亲爱的,”葛雷说,“就算这片小区没什么人住,那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对吗?这里本来就不是普通的商业住房区,而是别墅区。也许那些有钱人们只有周末和放假的时候才会来这里住呢?”

狄莉想了想,说:“也许是这样吧。”

“好了,别疑神疑鬼的,我饿了。”葛雷拍了拍肚子,“去做午饭,好吗?”

狄莉点了点头,心想大概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吧。她站起来,一边向厨房走去,一边笑着说:“葛雷,我看用不了多久,我们家厨师一职就该由你来担任,我可以提前退休了。”

“哦,为什么?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吃我做的饭了?”葛雷露出不解的表情,“我记得上个星期在我的公寓里,我给你煮了一碗面,你都说那东西完全是猪食。”

“可是你今天早上给我做的早饭实在是太棒了!那完全是专业厨师的水准!”狄莉一边套上围裙,一边赞叹道。

这时,葛雷转过头,一动不动地望着狄莉。

“早饭?我早上什么时候做了早饭?”他一脸茫然地说。

狄莉转过身,眨了眨眼睛,问:“早上餐桌上的早饭不是你做的?” 葛雷困惑地摇着头:“我今天早上起床本来就迟了一点儿,我直接就赶到单位去了,哪来的时间做早饭?”

狄莉沉默了几秒,她凝视着葛雷。

“你在跟我开玩笑,对吗?”她问道。

“是你在跟我开玩笑吧?狄莉,我完全被你弄糊涂了。”葛雷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等等,”狄莉用手按住额头,并做了一个手势,“你是说,早上那些煎熏肉、鸡蛋羹不是你做的?”

“什么煎熏肉?”葛雷有些着急起来,“狄莉,昨天下去可是你去买的菜。在那之前,你也翻过冰箱,根本就没有任何食物,哪来的什么熏肉?”

狄莉目瞪口呆地望着葛雷,突然浑身颤抖不已,面色苍白,脚也开始发起软来。

葛雷赶紧上前扶住狄莉,让她坐到一张椅子上,关切地问:“狄莉,你到底怎么了?”

狄莉一把紧紧地抓住葛雷的手臂,满脸惊恐地问:“葛雷,你真的没骗我?那些食物……真的不是你做的?”

“天啊!直到现在你还认为我是在开玩笑?我干嘛骗你!我疯了吗?”葛雷焦急地说。

“那……我吃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是谁做的?”狄莉全身颤抖着说。

葛雷把未婚妻扶到客厅的沙发上,为她倒了一杯开水,并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狄莉瘫软在沙发上,头紧紧地靠住葛雷的肩膀,脑子里一团乱麻。

过了几分钟,她的情绪平静了一些,喃喃自语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葛雷猜测道,“有一个贼进了我们家……”

“一个贼进来什么也不偷,就为我做早饭,而且既丰富又可口。”狄莉望着葛雷,“如果是这样,也许我们应该邀请他来接着做午饭。”

葛雷皱起眉想了一会儿,说:“亲爱的,你真能肯定你吃了那些东西吗?”

“什么?”

“我是说,这一切会不会是你早上梦中的情景,或者是……”

“听着,葛雷。”狄莉正色道,“我没有发烧,也没有神经错乱,我想我能分辨现实和梦幻。”

“可是,刚才我去餐厅看过了,桌子上什么也没有,厨房里也找不到你说的那些东西。”

“我已经吃掉了,葛雷!而且我把餐具也收拾了。你怎么可能还找得到?”狄莉大叫起来,“真该死,早知道我就应该留下一、两片熏肉,这样你就不会认为我是在说梦话了!”

“好了,好了,亲爱的,我相信你说的一切。不过既然你吃了那些东西也没出什么事,那就别再多想了吧。”葛雷安慰道,“让我们忘了这些事,好吗?”

狄莉再次把目光移到未婚夫身上,她问道:“葛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听到这句话,葛雷的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他眨眨眼睛,吞咽下他的不自在。

“别说傻话了,亲爱的,我有什么可瞒你的?”他语气有些生硬地说。

狄莉继续盯着葛雷:“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是这么想的。”

经过短暂的沉默,葛雷犹豫着说:“有一件事,嗯……其实,我本来就要跟你讲的,只是……”

他在语无伦次中停了下来,紧皱着眉,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是怎么回事?葛雷,告诉我。”狄莉催促道。

葛雷望着狄莉,一脸严肃地说:“在二楼最右侧,有一个上着锁的储藏室,那个房间,你千万不要进去。”

“什么意思?葛雷。”狄莉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

葛雷突然转过身,一把抓住狄莉的肩膀,说:“别问那么多,反正你答应我,绝对不能进那个房间!”

“你不是说上着锁吗?我怎么进得去?我又没有钥匙。”

听到这句话,葛雷似乎稍微安了点儿心,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你本来也进不去……”

“等等,葛雷,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那个房间里藏着什么秘密吗?和今天早饭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我只知道,那个房间是绝对不能进去的。”

“那个房间里有什么,葛雷?”

葛雷的身体再次颤抖了一下,神色惊恐地说:“别问了!我不知道,我也没进去过!”

“那你总该告诉我——为什么这个房间绝对不能进去吧?”狄莉不死心地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葛雷越发显得害怕起来,“这是我从小住这所房子时,我父亲就反复交代的——他也没告诉我原因!”

狄莉望着未婚夫,感觉他此时就像是一个受到了惊吓的小男孩,她本来还想再问什么,但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好了,狄莉,做午饭吧。我下午还要上班呢。”葛雷从沙发上站起来,显然是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了。

狄莉在沙发上发了几分钟呆,然后满脸无奈地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今天的午餐,他们在沉默中度过。

吃晚饭时,气氛仍然沉闷而尴尬。葛雷终于忍不住了,他问坐在对面的狄莉:“亲爱的,你在怪我吗?”

狄莉缓缓抬起头。“我为什么要怪你?”

“也许,你觉得我应该一开始就跟你讲关于那个神秘的储藏室的事。可是,你知道,我没有机会。第一天晚上你喝醉了……”

狄莉摆了摆手,示意葛雷停止。

“葛雷,你误会了。我不是在怪你没有跟我说这件事。我只是在想,这所房子,会不会……”

她停了下来,眉头紧蹙。

“你想说什么,狄莉。”

她摇着头说:“我并不是想自己吓自己,可是,我觉得在这所房子里,也许有一些我们不了解的、无法解释的事情。”

葛雷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狄莉,这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这样会让我们的生活蒙上阴影!”

“我想我的生活已经蒙上阴影了。”狄莉望着葛雷说。

沉默了一刻,葛雷说:“这样吧,明天早上我迟点儿去上班,我们看看这种怪事会不会再次发生。”

狄莉想了想,说:“好吧。”

“那今天晚上,我们就别想这些了,开心点好吗?亲爱的。”

狄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吃完晚饭,葛雷来到二楼卫生间——卡兹的狗屋前。他从橱柜中取出一包狗食,倒了一小半到卡兹的盘子里,又在旁边卡兹喝水的碗中倒上半碗牛奶。卡兹立刻迫不及待地吃起来。

狄莉这时也走上楼来,她看到卡兹津津有味地进着餐,再看了看葛雷手中拿着的狗粮包装袋,问道:“它一直吃这种高价的狗粮吗?”

葛雷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没办法,卡兹太挑食了。我也曾试着喂它猪肝泡饭之类的东西,可这家伙根本不吃——它只认着吃这种进口的狗粮。”

狄莉咂了咂嘴:“这可够费钱的。”

“谁叫卡兹是条名种狗呢。”葛雷带着几分骄傲说,“反正我从一开始就把惯坏了它,现在也改不过来了。”

狄莉笑了笑,她看着卡兹吃东西的乖巧模样,说:“葛雷,以后我能来喂卡兹吃饭吗?”

“当然可以,”葛雷说,“它会非常乐意的。”

喂完狗,他们坐到客厅的电视机前,葛雷有意选择一些轻松、愉快的综艺节目来看,卡兹就懒懒地趴在他们脚边打瞌睡。

看电视的过程中,葛雷时不时发出爽朗的大笑,狄莉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她感觉心情放松了很多,先前恐惧不安的气氛渐渐被融化了。

十点钟,葛雷打了个哈欠,对狄莉说:“亲爱的,睡了吧。”

“嗯。”狄莉点点头,“我也有些疲倦了。”

葛雷拍了拍卡兹,说:“嘿,老伙计。该睡觉了,回你的狗屋去吧。” 卡兹听话地从地上爬起来,自觉地跑上二楼卫生间,钻进它的狗屋。

狄莉在二楼卫生间的单间里洗澡,葛雷到一楼卫生间洗漱。完毕之后,分别走进二楼卧室。

“晚安,葛雷。”狄莉说。

“晚安,亲爱的。”葛雷亲了亲未婚妻的额头,然后把手伸到床边的开关。

“咔嚓”清脆的一声。他关掉了灯。

狄莉是真的身心俱疲,她躺在床上不到五分钟,就安然入梦。

夜,寂静而漫长。

不知什么时候,熟睡中的狄莉被一些声音吵醒了。

起初,她有些迷迷糊糊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惊醒,但只过了几秒钟,她就知道了——

她想了起来,自己是被一阵狗叫声吵醒的。

就在狄莉竭力思索的时候,她又听到几声犬吠——虽然叫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却显得异常清晰。

狄莉竖起耳朵,努力地辨别着方向,这时,狗又叫起来。

她清楚地听出,声音就是从二楼的卫生间发出的。

狄莉皱了皱眉,她感到有些奇怪——从第一天接触卡兹,她就感觉卡兹是一条不爱发出声音的狗,而事实也确实如此,直到现在,她也只听见卡兹叫过两三次。

可是,为什么它今天晚上会叫个不停呢?

狄莉转过身,想叫醒身边的葛雷。但她看到葛雷睡得正香,又不忍吵醒他——葛雷明天还要上班呢。

就在这时,狗叫声停了下来。

狄莉等了几分钟,卡兹似乎真的安静下来了,没有再发出声音。

她轻轻地吐了口气,准备接着睡觉。

闭上眼睛那一刻,狄莉看了一眼墙上的大挂钟——

三点十五分。

清晨,狄莉在一阵呼唤声中醒来。

“狄莉,狄莉……醒醒。”葛雷轻声喊着她的名字,并摇晃着她的肩膀。

狄莉醒了,她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葛雷……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早叫醒我?”

葛雷望着她:“你不想去饭厅看看吗?”

狄莉一怔,一瞬间睡意全无。

他们赶紧穿好衣服,从二楼走了下来。

拉开饭厅的门之前,葛雷和狄莉在门口停顿了几秒钟,并对视了一眼。

“开门吧,葛雷。”狄莉说。

葛雷滑开饭厅的玻璃门,他们的眼光直接落在那张大理石餐桌上。

餐桌上空无一物,光亮的桌面能反射出人的倒影——和昨天晚餐结束后一模一样。

葛雷轻轻吐了口气,耸了耸肩说:“我就知道没有那种怪事的。”

狄莉抬起头望着他:“葛雷,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葛雷撇了撇嘴,笑着对狄莉说:“我的意思是,亲爱的,看来你得自己做早饭了。”

“葛雷,我不觉得这件事很好笑。”狄莉有些愠怒地说,“噢,天啊,现在你更加确信我昨天是在做梦了,对吗?”

“瞧,狄莉,我昨天就说过了,我从来没有不相信过你。”葛雷说,“不过既然没出那种怪事,我们就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好吗?”

狄莉叹了口气,觉得无话可说。

今天的早餐是花生粥、烤肉肠和面包。狄莉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把这些做好并端到了餐桌上。

葛雷尝了一口花生粥,称赞道:“味道很好,狄莉。”

狄莉用手托着脑袋,一言不发地转动着碗里的调羹。

过了一会儿,她问:“葛雷,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到狗叫声?”

“嗯?”葛雷喝了口粥,抬起头。

“我是说,昨天半夜你有没有听到卡兹在叫?”

葛雷想了想,然后摇着头说:“我没听到。怎么,你听到了?”

“是的,它叫了大约两三分钟,把我吵醒了。”

葛雷皱了皱眉:“奇怪,卡兹不是条爱叫的狗。”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我不明白,它昨晚为什么要叫。”

“嗯……我想想。”葛雷说,“也许是它想谈恋爱了?”

“葛雷,你能不能稍微认真点儿。”

“我是认真的,亲爱的。我是指,它是不是又到了发情期。”

狄莉扬了扬眉:“嗯……也许是的。”

“好了,狄莉,别紧张兮兮的。一条狗半夜叫几声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葛雷擦了擦嘴,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狄莉的身边,吻了她的脸颊一下,“我得去上班了。”

狄莉冲他笑了笑,点了点头。

葛雷走后,狄莉清洗好餐具,把它们收拾在碗柜里。然后走到二楼卧室,拿起一本小说书,再走到阳台的躺椅旁,坐了下来。

今天的天气阴沉沉的,没有阳光,显得十分清冷。

狄莉捧起书,开始阅读起来。

十分钟后,她合上书,长叹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的精神根本无法集中,整个脑子里都在想着一件事——

那个不能进入的储藏室。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隐秘的东西?为什么葛雷的父亲要反复交代绝对不能进去,而葛雷一提到它,又显得如此恐惧和不安?

一连串的问题困扰着狄莉,使她心烦意乱。

最后,她放下书,离开这间屋,脚步不由自主地向最右侧的那个储藏室走去。

楼道里没有灯,再加上今天的天气很差。狄莉一个人走在昏暗的楼道中,感到有些害怕。她给自己壮了壮胆,终于走到了那间储藏室跟前。

一扇古旧的木门,在门上,有着一把传统的老式铁锁,将门死死地锁住。

狄莉站在门前发了一会儿呆,竟感到一阵阵凉意向自己袭来。她打了个寒颤,不敢继续在这里停留,转身准备离开。

转身的一瞬间,狄莉的脚碰到一个柔软的东西,这突如其来的触觉令她“啊”地大叫一声,心脏猛地收紧。

定睛一看,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碰到的是那只苏格兰犬卡兹,这只狗不知什么时候起,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狄莉的身后。

惊魂未定的狄莉正准备松口气,突然注意到这条大狗正抬着头,以一种凌厉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种眼神,不像是一只狗该有的,反倒像一个人!

狄莉感到脊背一冷,她不敢再与卡兹对视,将目光从它身上移开,迅速地离开这个地方,走到卧室门口。

狄莉打开卧室门,走了进去,她发现卡兹就待在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赶紧关上门。

狄莉一头扑在床上,重重地舒了口气,脑子里一片混乱。

过了几分钟,她从床上坐起来,侧耳聆听屋外的动静——她想知道卡兹是不是还守在门口。

突然间,狄莉产生出一个诡异的想法——这只狗,该不会是在守护着什么吧?

晚上睡觉前,葛雷正准备关灯,狄莉抓住他的手说:“别忙。”

葛雷回过头问:“亲爱的,有什么事吗?”

狄莉点点头:“我们聊会儿行吗?”

“当然可以。”葛雷半躺在床上,头靠着床的靠背,“你想和我聊什么?”

“关于这幢房子。”

葛雷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你想知道什么,狄莉?”他耐着性子问。

“你告诉我,这幢房子是你们家祖传下来的——那你知不知道,它究竟建于哪一年?”

“我不知道,我从没问过这些事。”

“你父母和你以前都居住在这幢房子里,对吗?”

“是的。”

“你父亲去世后,你和你母亲为什么不住在这里呢?”

“我母亲改嫁到外地去了,而我——我告诉过你,这里离我上班的地方太远了。”

“你是说,从你二十七岁继承这套房子到现在,一共三年的时间,你都没在这里住过?”

“……是的。”

“卡兹呢?你们养了它多少年?”

“来的第一天我不是就跟你说过吗?它还是一只小狗的时候就被抱来我们家,已经有十年了。”

葛雷突然直起身子,“嘿,狄莉,你在干什么?审问犯人吗?”

狄莉抿着嘴唇沉默了几秒钟,说:“我只是想了解一些关于这幢房子的事。”

“那你现在了解够了吗?还有没有什么问题?”葛雷不耐烦地说。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狄莉说,“你说你父亲在你小时侯就告诉你,那个上着锁的储藏室是绝对不能进去的——难道你就不觉得好奇吗?现在你已经继承了这个房子,是这所房子的主人,你就从来没想过把它打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狄莉!”葛雷大叫道,“那是绝对不行的!我告诉过你,那个房间绝对不能进去!”

“可是……”

“好了,别说了!”葛雷粗鲁地打断她,“我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睡觉吧。”

说完,他伸手将床边的灯关了。房间变成一片漆黑。

过了几分钟,葛雷在沉默的黑暗中听到一丝微小的啜泣声。

他叹了口气,有些为自己刚才武断的举动后悔起来。葛雷轻轻地抱住黑暗中的狄莉,说:“亲爱的,刚才……是我不好,我太鲁莽了,原谅我好吗?”

狄莉仍然啜泣着,没有说话。

“明天是星期六,我陪你去逛街,好吗?”葛雷道着歉,“别生我的气了。”

狄莉停止了啜泣,慢慢钻进被窝。葛雷还在小声说着哄人的话。

就这样,他们渐渐睡着了。

睡到半夜,狄莉又一次在狗叫声中惊醒过来,她将身子坐起来一点,仔细听着从卫生间发出的声音。

还是和昨天晚上一样,卡兹一阵阵地叫着,声音并不是很大,若有若无。

无意间,狄莉又看了一眼墙上那个古老的挂钟,愣住了。

又是三点十五分——和昨天晚上几乎一分不差!

狄莉紧皱起眉头,她用手来回摸着下巴,竭力思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分钟后,狄莉决定叫醒葛雷,让他去卫生间看看卡兹为什么会叫个不停。

“葛雷……葛雷,醒醒,”狄莉一边喊,一边摇晃着葛雷的身体。

酣睡中的葛雷被摇醒了,他眯起眼睛问道:“狄莉,怎么了?”

“你听,卡兹又开始叫了。”

葛雷听到狗叫,不耐烦地揉着眼睛说:“让它叫吧,反正声音又不是很大,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翻了翻身,又要睡过去。

“葛雷,这只狗每天晚上都叫,你不觉得奇怪吗?”狄莉有些着急起来。

“一只狗半夜叫几声有什么奇怪的?狄莉,快睡了吧。”

“可是我注意到,它每天晚上都准时地在同一个时间叫,就是现在,三点十五分。”狄莉说。

这句话说出后过了几秒,葛雷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翻过身来,问:“你说什么?”

“我说这只狗每天晚上都在三点十五分这个时候叫。”

“现在……是三点十五分?”葛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恐惧。

“你自己看墙上的钟吧。”狄莉用手指了指那个挂钟。

葛雷撑起身子,看了看那个指针在夜里会发光的大钟。

接着,是一片沉默。

黑暗中,狄莉无法看清葛雷的脸。但她却感觉到,葛雷的身子好像在瑟瑟发抖。

“葛雷,你怎么了?”她问。

葛雷慢慢缩回被窝,将身子转过去,背对着狄莉,说:“没什么,睡吧。”

这个时候,狗叫声停了下来。

“葛雷……”狄莉轻声叫着未婚夫,但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没有任何回应。

狄莉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半倚在床上,久久没能入睡。

第二天上午,葛雷陪狄莉去市中心逛街、购物。中午在一家高档的餐厅吃饭。两个人的心情都非常好。

其实,狄莉有好几次都想开口提起半夜犬吠的事,但她忍了下来——她实在是不愿意破坏今天轻松、愉快的气氛。

自从搬到这所房子,狄莉就每天被种种不可思议的现象所困扰,心情极度压抑——今天,她终于感觉到生活中还有些许阳光存在。

下午两点过,葛雷和狄莉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返回住所。

到别墅门口时,葛雷拿出钥匙开门,狄莉突然用手拐碰了碰他。

“嘿,葛雷。看那边。”她侧着脸说。

葛雷顺着狄莉的目光望去。

他们这幢别墅旁边的一间小房子里,走出来一位中年妇人,她提着一个洒水壶,到门口的小花园为植物浇水。

“哦,她是我前几天跟你提起过的,我们的邻居安太太。”葛雷说,“她是个寡妇。”

“我们过去打个招呼,葛雷。你应该介绍安太太给我认识。”狄莉说。

葛雷点点头:“其实我早就该带你去拜访安太太了,她好像是我们这个小区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长期住户之一。而且她还帮我照顾了一年多的狗,我们应该去感谢她。”

说着,葛雷牵着狄莉走到旁边安太太的小花园中。

“安太太,你好!”葛雷微笑着上前打招呼。

正在浇花的安太太抬起头,她是一个有些朴素、平淡的女人,面容没有太大的特点,身材不高,穿着一身随意的家居服。

“嗨,葛雷。”安太太笑着向他们问好,她望着狄莉,“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你以前提起过的——你那位漂亮的未婚妻吧?”

“你好,安太太。”狄莉报以友好的微笑,“我叫狄莉。”

安太太上下打量了狄莉一番:“葛雷的眼光果然没错,狄小姐真是天生丽质。”

“您过奖了。”狄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葛雷,”安太太突然转过身,有几分嗔怪地说,“你还是这么大大咧咧的!你们都搬来好几天了,现在你才想起带未婚妻来和我打个招呼?”

“你瞧,都怪我。”葛雷笑着说,“前几天忙着处理一些事,没抽出空来。这不,今天是周末才闲下来些。”

安太太放下手中的洒水壶,走到狄莉跟前,拉着她的手说:“现在我们认识了,又是邻居,有空到我家来坐坐吧。”

“嗯,我会的。”狄莉笑着点了点头,“你也是,安太太,没事就来我们家玩。”

两个女人拉着手,会心地笑了笑。

“对了,安太太。”葛雷说,“上次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呢!你帮我养了这么久的狗……”

“别这么说,葛雷!卡兹是条乖狗,你让它来陪我,我不知道多高兴!现在它回了你们家,我还觉得挺不适应呢。”

“如果你想它,可以随时来我们家看它啊。”葛雷说。

“当然,我会来看它的。”

接着,他们又闲聊了几句家常。

“我们得回去了。”葛雷说,“安太太,欢迎你随时来我们家做客。” 就在他们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狄莉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安太太,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是什么?”安太太温和地说。

“卡兹在你们家时,有没有半夜老是要叫上一阵的习惯?”狄莉问。

这个时候,站在旁边的葛雷有些不自然地皱了下眉。

“半夜叫上一阵……你说卡兹?”安太太摇着头说,“不会,卡兹是条安静的狗,它在白天都不吵人,更别说晚上,它从来不叫。”

“在你养它的一年中,它从来都没有半夜叫过?”

“一次都没有。”安太太肯定地说。

狄莉停顿了几秒,说:“好的,谢谢你,安太太。我们改天见。”

“改天见。”

葛雷和狄莉再次冲安太太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别墅中。

也许是因为逛了一天街的原因,葛雷和狄莉吃完晚饭后都感到十分疲倦。他们不到十一点就洗漱完毕,准备睡觉。

“晚安,葛雷。”狄莉说。

“晚安,亲爱的。”葛雷亲了亲狄莉的脸。关灯。

躺在床上,狄莉却睡不着了,她翻来覆去地想一件事——今天晚上,卡兹又会叫吗?

吃晚饭的时候,卡兹就蹲在他们脚边,滋滋有味地啃着肉骨头;看电视时,它又懒懒地趴在客厅沙发旁边打瞌睡——不管怎么看,卡兹都像是一条普通至极的狗——可为什么偏偏到了半夜,它就会异常地叫个不停呢?

想着想着,狄莉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狄莉感觉床有些晃动,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葛雷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穿上拖鞋,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狄莉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两点二十分。她想起来,葛雷在今天晚饭后多喝了两瓶啤酒——也许现在是去上厕所吧。

葛雷这时已经走出了房门,为了不把狄莉吵醒,他特意没有开灯,摸索着走了出去。

狄莉翻了翻身,准备继续睡。

忽然,她又睁开了眼睛——她听到葛雷从二楼楼梯走下去的声音。

狄莉警觉地从床上坐起来,她感到不可思议——明明二楼就有一个大卫生间,为什么葛雷要走到一楼的卫生间去?难道,他并不是去上厕所?

想到这里,狄莉感到后背一冷,她产生一种恐惧感——葛雷半夜三更地到一楼去干什么?

狄莉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她的拖鞋。

葛雷果然从一楼的卫生间走了出来,他关灯后,摸着楼梯的栏杆走上二楼来。

葛雷低着头上楼,快到二楼时,他无意间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啊!”葛雷大叫一声,身子向后一退,几乎要从楼梯上摔下去。

“葛雷,是我!”黑暗中,狄莉赶紧上前扶住葛雷。

“狄莉,你疯了?黑古隆冬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你想吓死我吗?”葛雷捂住心脏,惊魂未定地说。

“葛雷,我……我只是跟出来看看你下楼去干什么。”狄莉有些抱歉地解释道。

“我下楼去干什么?”葛雷没好气地说,“当然是去卫生间上厕所。” 狄莉盯着面前模糊的黑影说:“可是,二楼明明就有卫生间,你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地去一楼上厕所?”

葛雷沉默了几秒:“二楼的卫生间,卡兹不是在里面吗?”

“那又怎么样?卡兹在自己的狗屋里,会影响到你上厕所吗?”

狄莉的这个问题,似乎令葛雷哑口无言,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嗯……二楼的厕所是坐便器的,我习惯上蹲便器的厕所,所以……”

“可是,葛雷。你刚才还说不上二楼厕所是因为卡兹在里面。”

“当然……那也是个原因,但最主要的……”葛雷支支吾吾,越来越无法自圆其说。

“葛雷,你在现编理由吗?”狄莉疑惑地问,“你是不是在瞒着我做什么?”

“我没有……”说了一半,葛雷停下来,“狄莉,你又在审问我了。” “我只是想让你告诉我实话!”

“我本来就说的是实话!”葛雷开始不耐烦起来,“是你自己不相信,好了,我要去睡了,我不想再纠缠这些无聊的问题!”

“无聊的问题?”狄莉惊讶地问,“葛雷,你认为我在无理取闹吗?” 葛雷没有再说话,他径直朝卧室走去。

狄莉眼看着葛雷对自己不理不睬地独自走进房间,突然觉得心中好冷。

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在楼梯口呆站了十几秒钟后,狄莉也只能返回卧室。

这次躺上床,狄莉根本没能再闭上眼睛,她失眠了。

狄莉的眼睛死盯着墙上那个大挂钟,她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紧张地等待着那个时刻的来临。

狄莉感觉这个时候的一小时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天。

终于——三点十五分到了。

十一

这一次,卡兹晚了两分钟,它在三点十七分叫了起来。

狄莉在听到狗叫的一瞬间浑身颤抖了一下,她从床上坐起来,犹豫了两分钟后,轻轻翻下床,穿上拖鞋。

突然,身后的葛雷问了一句:“狄莉,你要上哪儿去?”

狄莉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迅速地反应过来——葛雷原来也没有睡着!

“我去卫生间看看,卡兹到底是怎么回事?”狄莉说。

听到这句话,葛雷猛地从床上直起身来,说:“不行,狄莉!你不能去!”

“为什么?”狄莉转过头来望着葛雷,“为什么我不能去看看?”

“你……反正,你不要去。”葛雷有些着急起来。

狄莉按下床头的台灯开关,屋子被照亮后,她看到了葛雷焦急的脸。

“葛雷,我要你告诉我原因,我为什么不能去卫生间看看?”狄莉望着他说。

“我是为了你好!”葛雷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你听我的,好吗,狄莉?别和我对着干。”

狄莉固执地摇了摇头:“恐怕不行,葛雷。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一定要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着,她从床上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

葛雷一下从床上跳下来,他几大步走到狄莉身边,双手按住她的肩膀。

“你要干什么,葛雷!你要用蛮力阻止我?”狄莉大喊道。

葛雷摇了摇头,说:“不,狄莉。我是要陪你一起去,如果你这么想去看看的话,那我就和你一起去。”

狄莉的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她望了葛雷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后,她用手搂住葛雷的腰,两人一起向二楼左侧的卫生间走去。

卡兹还在若隐若现地叫着,狄莉每走一步,心跳就加快一分。

终于,他们走到卫生间的门口,停住脚步。

葛雷轻轻旋开那扇木门的把手,狄莉不自觉地抓住葛雷的衣服,身体也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上。

门推开后,葛雷按墙壁上的开关,卫生间的灯亮了,但他们都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朝里望——

卡兹的狗屋就正对着那扇门。门开后,他们看到卡兹站在狗屋外,正对着对面用于上厕所和洗澡的单间小声叫着,似乎它的面前有着什么东西。

这个情景,令狄莉感到恐惧和不解,他们站在门口这个角度,是看不见洗澡那个单间的。也就是说,只要不进门,他们就无法知道卡兹的面前到底有什么。

停顿了几秒,狄莉决定豁出去了,她今天非弄清楚原因不可——狄莉向前跨了一步,打算走进卫生间。

突然,后面一双强有力的手臂将狄莉一把拖住。狄莉被抓得生疼,她回过头,吓了一跳——葛雷面色惨白,双目圆睁,浑身猛抖着,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狄……狄莉,别进去……别……”葛雷紧张地大口喘息着,语无伦次。

狄莉被葛雷的这个神情彻底吓懵了,她站在原地发愣。

葛雷伸出手,一把将卫生间的门关上,不由分说地拉住狄莉的手,一路狂跑——将她拉进卧室后,再将门重重地关拢。

接着,葛雷迅速地跳上床,将被子紧紧裹在自己身上,不停地发着抖。

狄莉完全被葛雷这一系列的动作惊呆了,她张大着嘴站在屋内,不知所措。

就这样,大概过了两分钟,或者是五分钟,狄莉不敢肯定——葛雷仍然维持着这种状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会把一个大男人吓成这样?

这个时候,狗叫声停了下来。

狄莉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坐下来轻声问:“葛雷,你怎么了?”

葛雷又打了个寒颤,面色仍然苍白,但也许是因为狗叫声停止了的原因,他稍微平静了一些,开口道:“没……没什么。”

狄莉注意到,葛雷说话的时候根本不敢正视她。

她叹了口气:“葛雷,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说没什么,你仍然要我相信,你没有事情瞒我,对吗?”

葛雷的眼睛闪动了几下,眉头紧皱,一声不吭。

“葛雷,你真的把我当成傻瓜?”狄莉的神情严厉起来,“今天晚上你必须告诉我你隐瞒的一切!否则我就会一直问下去,直到你肯说出来为止!”

葛雷慢慢转过头,望着狄莉。

狄莉正视着他,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过了大约五分钟,葛雷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将目光移开,垂下头,两眼无神地望着脚尖。

“好吧,狄莉。我承认,我的确对你有所隐瞒。”他终于开口道,“今天晚上,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十二

“和你在一起之前,我其实结过一次婚。”终于,葛雷艰难地说出口。

“你……结过婚?”狄莉惊讶地问道,“这么说,你以前说你一直单身一人是骗我的?”

“原谅我,狄莉。你这么年轻漂亮,我不想让你觉得嫁了个二婚男人。所以,我骗了你。”葛雷低着头说。

“那么……你妻子呢?她现在在哪里?”

“她在一年前离开了我。”

“你们……离婚了?”

“不,狄莉,你没懂我的意思。”葛雷说,“她……死了。”

狄莉微微张了张嘴,然后问:“她是怎么死的?”

葛雷紧皱着眉叹了口气,头垂了下来,似乎陷入到一片痛苦的回忆中。

“她叫朱丹。我在二十五岁那年认识了她,当时她是一个银行职员。我们交往两年半后结了婚,然后,住进这幢房子。其实,卡兹是她的狗,也就是从住进这幢房子开始被带来的,本来,我们的日子过得平静而愉快——”

说到这里,葛雷停了下来,眼神充满忧伤。

“然后呢?”狄莉问。

葛雷仰着头,深深吐了一口气,接着说:“朱丹有先天性心脏病,但我们都不是太介意,因为医生说只要不受太大的刺激或是过度惊吓,是不容易发病的,再加上她身上也时刻都准备着速效救心丸之类的东西。所以,我们在这套房子里住了一年,什么事也没发生。”

“直到有一天下午,我下班回家,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可怕的一幕——朱丹躺在客厅的地上,手紧紧地按着心脏,面容痛苦而扭曲。我赶紧跑上前去,却发现她全身冰冷而僵硬,早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葛雷用双手捂着脸,痛苦地叹息着。

“她……死于什么?心脏病吗?”狄莉急切地问。

葛雷点点头:“医生赶来后,诊断出她确实是死于心脏病。”

狄莉露出不解的神情:“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引发了她的心脏病?”

葛雷摇着头说:“不知道,我事后仔细检查过家里,没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我也不明白,她没有理由受到什么大的刺激或是惊吓啊!怎么会突然心脏病发作呢?”

“医生是怎么说的?”

“医生也认为朱丹是因为受到了某种心理上的巨大刺激才导致她突然发病的,但他们同样弄不懂这种刺激从何而来——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朱丹本人才知道——但她已经死了。”

沉默了几秒钟,狄莉说:“你曾有一个妻子,她就死在这所房子里。但你却并不是十分清楚她死亡的真正原因,对吗?”

葛雷注视着狄莉:“可以这么说。”

沉思了一会儿,狄莉说:“葛雷,关于朱丹究竟是受到了何种惊吓或刺激而发病致死,我们暂且不去管她。我现在想知道的是——这和卡兹每天晚上三点十五分就会叫有什么关系?还有,你刚才把门打开后为什么会吓成那样?”

听到狄莉这么问,葛雷又全身哆嗦了一下,他本来已经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开始变得苍白起来。

狄莉一直注视着葛雷,等待着他的回答。

终于,葛雷颤抖着说:“朱丹……她有一个多年的习惯,这是她的生物钟——那就是每天晚上三点十五分左右,她会去上一次厕所。住在这幢房子里时,她就是去的二楼这个卫生间……而卡兹就住在那个卫生间里,它每次看到女主人,都会高兴地叫上一阵。朱丹上完厕所,总是会轻轻地拍拍卡兹的头,卡兹就立马安静下来。整个过程大概就是五、六分钟……狄莉,你还要我说下去吗?”

葛雷这么问,是因为面前的狄莉此时已经面无人色。

“天啊!”狄莉睁大眼睛急促地呼吸着,“照你这么说,卡兹每天晚上一到三点十五分就开始叫,然后在几分钟后停下来……难道,难道是……”

“狄莉!”葛雷突然大喝一声,“不要说出来,不要再往下说了。”

狄莉身子抖了一下,她看着面前惊恐万状的葛雷,明白此时他和自己都在想什么。

过了几分钟,狄莉问道:“葛雷,朱丹死后你在这房子里住过吗?” “我……住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就像我跟你说的,我不习惯一个人住这么大一套房子,再加上想离单位近点儿,于是搬到了那个租的小公寓里。”

“你一个人住这里时,发生过这些怪事吗?卡兹晚上会不会叫?” 葛雷摇着头说:“不,我一个人住时,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每天晚上都很安静。”

狄莉垂下头,紧皱着眉:“安太太也说,卡兹在她家时晚上不会叫……这么说,是自从我来之后,才出现这些异象的?”

“狄莉,你想说什么?”

狄莉转过头,望着葛雷,身子在瑟瑟发抖:“这个鬼魂……是针对我来的。”

十三

早上起床后,狄莉神情呆滞地坐在床边发呆。她不想换衣服、不想洗脸漱口、不想做早饭——不想做一切事情。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渡过这个可怕的夜晚的。

葛雷坐到她身边,手臂围住她的肩膀,轻声说:“狄莉,我昨晚都跟你说二十次了——也许,这只是一种巧合,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什么鬼魂的——别再想那些可怕的事情了,好吗?”

狄莉叹了口气,两眼无神地说:“葛雷,别安慰我了。其实你并不是这么想的,我知道。从我昨晚看到你那种惊恐的反应,我就知道了,你和我想的一样。”

葛雷将脸转过去,避开狄莉的目光,没有说话。

“葛雷,我们不住这儿了,好吗?”狄莉用恳切的眼光望着未婚夫,“我昨天晚上就在想,我们还是回那个小公寓去住吧。虽然条件没有这里好,但起码不用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听到你说那些话时,都快被吓晕了!”

葛雷紧皱着眉,没有作声。

“你说话呀,葛雷!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狄莉急迫地问。

“狄莉,我想……要不我还是把卡兹送到安太太家去吧。那样我们晚上就听不到它叫了。”

狄莉瞪大眼睛望着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葛雷,你在说什么?你认为我怕的是那只狗吗?难道你把卡兹送去安太太家,你前妻的鬼魂就会从这个房子里消失?你这么做,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可是,狄莉……那个小公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葛雷面有难色地说。

“什么?”

“搬到这儿来的第二天,我就把那所租的公寓退了。现在,房东已经把它租给了别人。”

“噢,葛雷!”狄莉说,“你的手脚可真麻利!”

沉默了几秒钟,她说:“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如果我们想搬出去住的话,重新租一套房子也是很容易的事。”

“但是,狄莉……”

“又怎么了,葛雷?”

葛雷咬着嘴唇,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我已经没钱了。我为了让我们有一个良好的居住条件,在搬进这所房子之前,请工人将这里翻新了一遍,那就花了不少钱。再加上我添置的新电视机、空调、热水器……我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

狄莉有些着急地望着他:“天啊,葛雷。难道你连重新租一套房子的钱都没有了吗?”

“我想……在我积攒三个月的工资之前,的确是有些困难。”

“那……我们该怎么办?一直住在这幢闹鬼的房子里?”

“别这么说,狄莉。”葛雷皱起眉头,“别说那个我不愿意听的字眼。”

“可是……”

“好了,狄莉,你现在再着急也没用。”葛雷说,“我看我们还是先下楼去,把早饭吃了,再好好商量商量。”

狄莉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们站起来,打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下楼之前,葛雷想起应该把卡兹从卫生间放出来,于是他走到二楼卫生间门口,将门打开——突然,葛雷愣住了,卡兹没在自己的狗屋里,也根本没在这间卫生间里。

正要从楼梯下去的狄莉看见葛雷呆站在卫生间门口,问道:“葛雷,怎么了?”

葛雷回过头,满脸惊恐:“卡兹……卡兹不见了!”

十四

葛雷和狄莉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他们飞快地跑下楼,在每间屋挨着寻找卡兹。

终于,当葛雷拉开饭厅的大门时,他一眼看见了正趴在餐桌下的这条大狗,而卡兹也看见了他,兴奋地朝葛雷跑过来,不停摇晃着尾巴。

葛雷蹲下身子,抚摸着卡兹的长毛,一边转过头大喊道:“狄莉!我找到卡兹了,它在餐厅里。”

狄莉闻声赶来,她看到卡兹后,松了口气。

葛雷仍然蹲着身子,他不解地看着卡兹,说:“奇怪,它怎么会跑到饭厅来?狄莉,我记得昨晚……”

说到这里,葛雷望向狄莉,他怔住了。

狄莉一动不动地站着,双眼直直地盯着餐桌,张着嘴,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葛雷抬起头,顺着狄莉的目光向餐桌望去,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餐桌上,摆放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一盘煎熏肉和一碗鸡蛋羹。

葛雷感到后背一阵发冷,他慢慢站了起来。

他终于亲眼看到了和狄莉两天前所说的完全一模一样的“早餐”。

狄莉终于忍受不住了,她双手捂着耳朵“啊!”地大叫一声,然后疯狂地跑出饭厅。

葛雷赶紧追出去,一把将未婚妻抱住,说:“冷静点,狄莉!”

但狄莉似乎完全失去了控制,她根本不理会葛雷在说什么,仍然用手捂着耳朵,神经质地尖叫着。

葛雷索性什么也不说,将狄莉紧紧地抱住,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挣扎。

折腾了几分钟,狄莉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她全身一软,昏了过去。

葛雷立即将她扶住,再抱到沙发上——这时,葛雷已累得满头大汗,他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

大概半小时后,狄莉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她慢慢睁开眼睛。

“狄莉,你醒了?”葛雷凑上前,关切地问。

狄莉脆弱地望着葛雷,说:“给我倒杯水,好吗?”

“当然,你等着。”葛雷连忙站起来,到自动饮水机旁边倒了一杯开水,递给狄莉。

狄莉勉强坐起来,喝了几口水,脸色缓和下来。

“好些了吗?”葛雷问。

狄莉微微点了点头。

葛雷咽了一下口水,说:“狄莉,我刚才亲眼看到了——你说的那个‘早餐’,真的又出现了!”

听到这句话,狄莉的呼吸又开始困难起来,她喘着气,问:“那些东西……还摆在那里?”

“不,我把它们全倒了。”葛雷说,“这是些来路不明的食物,那盘子里的熏肉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肉做成的,而那碗鸡蛋羹来得更奇怪,我刚才数了冰箱里的鸡蛋,根本就一个都没少……”

“够了,葛雷!”狄莉做了一个叫他停止的手势,“别再说了,我不想听你的分析,我也不愿意去想,我两天前吃进肚子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沉默了几秒,狄莉问:“卡兹怎么会在饭厅里?”

“我不知道。”葛雷困惑地说,“我明明就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我是关上了卫生间的门的。”

“而我也清楚地记得,昨天吃完晚饭后我就关上了饭厅的门。”狄莉说。

“那卡兹……到底是怎么出来的?它又是怎么进的饭厅?”葛雷摇着头,自言自语地说。

“还能有什么解释,葛雷,是朱丹。”狄莉说,“这一切都是朱丹的鬼魂做的。”

葛雷感到匪夷所思:“就算是这样……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里是她的领地,她还留在这里,她不愿意让另外一个女人躺在她的床上,占有着她的丈夫。所以,她一定要用尽一切办法撵我走。”

葛雷沉默了一阵后,望着狄莉:“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就走,离开这里,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住。”

狄莉望着葛雷,眼神流露出感动。但很快,她的目光黯淡下来,说:“可是,你刚才说了,你现在没有钱来租房子。”

“不,狄莉。”葛雷说,“我有办法弄到钱,在你刚才昏倒的那段时间里,我就已经想好了。”

狄莉迷茫地望着葛雷:“你怎样从短时间内弄到钱?”

“狄莉,记得吗,你自己都说过,这套房子值不少钱。”

“葛雷,你想……卖了这幢房子?”

葛雷点点头。

“可是,这是你们家祖传下来的房子。”

“那又怎么样。”葛雷说,“我现在是这幢房子的主人,就对它有处置权。再说这幢房子里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我和我的后代又怎么敢继续住在这里?”

“但是,要卖了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狄莉说,“这所房子闹鬼,要是被人知道了就别指望会有人买它了。”

葛雷眨了眨眼睛,对狄莉说:“只要我们俩不说出去,谁会知道这所房子闹鬼?”

狄莉微微张了张嘴,然后点了点头,对葛雷的说法表示赞同。

“狄莉,你估计一下,这幢房子在正常情况下大概值多少钱?”

狄莉想了想,说:“至少也得值两百万左右。”

“那好,我今天就去房地产交易中心,报出我的售价——一百万。”

“一百万?”狄莉皱了皱眉,“那可有点亏了。”

“没办法,我们急着用钱,只能便宜些卖出去了。”葛雷说,“不然我们怎么摆脱这个鬼地方。说实在的,我一天也不想再在这所鬼宅里住了。”

“我更是如此,葛雷,我宁愿露宿街头也不愿再在这里呆一天!”

“那倒不至于。”葛雷说,“我们今天晚上就先去附近的旅馆住吧,我一会儿把卡兹送到安太太家,让她再帮我喂养一段时间,她一定非常乐意。然后我就立刻去房地产交易中心,申报售房。”

“按你报的这个售价,大概过不了一会儿,来买房的人就络绎不绝了。”

“希望如此。”

“我们现在就离开。”狄莉来了精神,“我去把衣物收拾一下。葛雷,你去送卡兹到安太太家。快,我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

葛雷点点头,两个人匆忙地准备起来。

十五

从豪华别墅搬到廉价小旅馆的第三天,狄莉有些沉不住气了——三天过去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电话来咨询买房的事。

葛雷中午下班后,狄莉赶紧上前问道:“怎么样?有人跟你联系过吗?”

葛雷摇了摇头:“如果有人要买房的话,房地产交易中心会立即通知我,或者是叫买主直接打电话给我,和我联系。”

狄莉叹了口气,她皱着眉头坐下来。“怎么回事?难道这么大一套别墅只卖一百万,还有人会嫌贵吗?”

“话不能这么说,狄莉。”葛雷说,“一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有人觉得价格合理,又很想买,也要拿得出这么多钱才行。”

狄莉用手按住额头,满面愁容:“这么说,我们根本不能尽快将这套房子卖出去,也不知道还要在这个小旅馆住多久了?”

“别着急,狄莉。现在毕竟才过了两三天,我们得耐心点儿。卖房子可不是件小事儿……”

正说着,葛雷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和狄莉对视了一眼,然后迅速地接起电话:“你好,哪位?”

听对方说了几句话后,葛雷的脸上流露出兴奋的神色。

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故作镇定地说:“嗯,好的,我们什么时候见面……什么,现在?”

葛雷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

“那好吧。”葛雷说,“既然你这么急着要看房子,那二十分钟后我们在那套别墅里见,我会提前去打开门在家里等你。我想,你知道房子的地点吧……嗯,好的,再见。”

挂完电话,狄莉焦急地问:“是准备买房子的人?”

葛雷神采奕奕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他对我们的别墅很感兴趣——而且听口气像是个富翁——也许会很爽快地买下房子!”

“太好了,葛雷!”狄莉欣喜地喊道,“那你快去吧!”

“亲爱的,祝我成功。”葛雷俯下身吻了一下狄莉的额头,然后转身出门。

二十分钟后,葛雷在别墅的客厅里见到了那个准备买房的男人。

“你好,我叫夏克。”那男人主动伸出右手。

“你好,我是葛雷。”葛雷和他握了握手,说,“请坐吧。”

夏克三十多岁,瘦高个子,一双眼睛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又似乎什么都没漏掉。他并没有坐下来,而是围着房子不停踱着步,观察着室内的一切。

“那么,夏克先生,我先带你参观一下房子吧。”葛雷抬起手说,“这套房子楼上楼下一共三百平方米,一个客厅,一个餐厅,五个房间……”

大概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夏克在葛雷的带领下将每个房间都看了个遍——当然,除了那间储藏室。

最后,他们坐回到客厅的沙发上。

夏克一下倒在那个皮沙发上,转过他狭窄的背,取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横坐着,一个臂肘支在圆扶手上,跷起二郎腿——他这种随意的姿态不得不让葛雷产生一种错觉——他已经是这幢房子的主人了。

“怎么样?夏克先生?”葛雷问。

“就房子而言,我很满意。”夏克老实地回答。

“那就好。”葛雷微微一笑。

夏克向前伸了伸脖子:“我们现在要说的,是关于房子的价格问题。”

“我想,你已经通过房地产交易中心知道了,这所别墅的售价是一百万——包括里面的家具在内。”

夏克摇了摇头,说:“不,我出不了那么多钱。”

葛雷有些不痛快地问:“那你觉得这套房值多少钱合适?“

夏克用手指点着膝盖:“最多八十万。”

“八十万?”葛雷吃惊地说,“这个价格只能买一套中型的普通商品房。夏克先生,我得提醒你——这可是一套宽大的豪华别墅。说实话,如果不是我急着用钱的话,你就是出一百五十万我也未必会愿意卖掉它。”

夏克沉默了几秒钟,忽然突兀地说道:“葛雷先生,我不是个傻瓜。”

葛雷皱了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克清了清嗓子,说:“这样吧,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这套房子如果是在正常状况下,价值当然远远不止八十万,这我明白。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恐怕它的价值就要大打折扣了。”

葛雷困惑地望着他:“现在这种情况?什么意思?现在是什么情况?”

夏克盯者葛雷的眼睛:“我听说,这栋房子有些闹鬼——常常会出现一些异象,对不对?”

葛雷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尽量保持镇静,佯装愤怒地说:“这是谁造的谣?纯属一派胡言!”

夏克耸了耸肩说:“我看倒不像是造谣,要不然为什么你以一百万的低价出售这套房子,却在交易中心连续三天都无人问津?”

葛雷突然觉得尴尬无比。“你既然相信这里闹鬼的传闻,又为什么要买这栋房子?”

“因为我是个无神论者,”夏克说,“我买这套房子就是要证明我是不怕这些所谓鬼怪的。”

葛雷垂下头,沉默不语——这种状况,是他出发到这里之前绝对没想过的。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问:“你是听谁说的这里闹鬼?”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夏克带着嘲讽的口吻说,“有些时候,我们越是想隐瞒一些事情,就越是会泄露出去。”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望着葛雷——葛雷不知道对于他这番话该怎么理解。

“现在让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上吧,”夏克说,“八十万,这个价格你觉得怎么样?”

葛雷摇着头说:“太少了,我不能接受。”

“葛雷先生,你可要考虑清楚,现在大概也就只有我愿意买这套房子。换成别人,只怕是你降到三、四十万卖给他们,他们也不敢买。” 葛雷思索了几分钟,从嘴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一句话来:“九十万,少一分我都不卖了。”

夏克短暂地思考了十几秒钟,说:“好吧,就九十万。”

“现金。”葛雷补充道。

“可以,”夏克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办理过户手续?”

“只要你愿意,今天下午都行。”

“那好吧,”夏克站起来,“今天下午两点钟,我们在房地产交易中心见。”

在夏克走出房门之前,葛雷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夏克先生,你喜欢狗吗?”

夏克回过头:“狗?不错,我喜欢,怎么了?”

“是这样,我本来在这套房子里养了一条名种狗,是一条纯血统的苏格兰犬。但现在我把房子卖给了你,而我在短时间内又不能弄到一处新住所,养狗这个问题就变得相当麻烦。所以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把那条一直在这套房子里长大的狗送给你,怎么样?”

夏克想了想,问:“这条狗没什么毛病吧?”

“放心好了,”葛雷笑起来,“绝对是条懂事的乖狗,我敢保证你会喜欢上它的。”

“那好吧,办好过户手续后,你就可以把它送来。”

“谢谢你愿意继续养它——你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葛雷面带感激地说。

“那么,我们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十六

进行完所有的卖房程序,再办妥房屋过户手续,一共用了七天时间。最后,葛雷用两个小本子换来了整整一皮箱人民币。

拿到钱,葛雷的心情骤然轻松。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狄莉,同时告诉她——昨天晚上他们看中的那套位于市中心的商品房已经不再遥远了。

葛雷将九十万稳稳当当地存入银行,再和夏克一起来到别墅。葛雷把卡兹从安太太家接出来,交给夏克。

“嗯,确实是条名种狗,长得也不赖。”夏克俯下身拍了拍卡兹的背,再抬起头问葛雷,“你真的要把它送给我?”

葛雷抚摸着卡兹的长毛,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挺舍不得它的,但是没办法,我现在根本没条件养狗。”

“那么,我可以先帮你养着,等你找到了房子再把它接去就行了。”

“这样的话,真是太感谢了,”葛雷说,“夏克先生,你是个好人。”

“别这么说,”夏克歪着嘴笑了笑,“我只是喜欢狗而已——‘好人’这个词我可担当不起。”

他们在门口又随意地交谈了几句后,葛雷说:“夏克先生,现在房子、狗都是你的了,祝你在这里生活得愉快。”

“也许你应该祝‘我们’生活得愉快。”夏克带着几分狡黠说。

“哦?‘你们’是指——你和你妻子吗?或许还有你儿子?”

“不,就我和我妻子,”夏克说,“这样吧,我们现在进屋去,我给你介绍一下我妻子。我今天早上把你给我的房子钥匙交给了她,让她先来打扫清洁——她现在已经在这房子里了。”

葛雷微笑着摇了摇头,说:“还是改天吧,夏克先生。请原谅,我也得回家去和我的未婚妻见面了。”

突然,夏克爆发出一阵肆意的大笑:“葛雷先生,我真是不愿意伤你的心。但我实在是忍不住了,非告诉你不可——如果你见了我妻子,也许就不会再想回去见你的未婚妻了。”

“什么?”葛雷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

“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但我想你早晚会知道,还不如现在就跟你说了吧。”夏克带着一副歉疚的表情说,“葛雷先生,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儿也不听不懂?”葛雷皱起眉头。

“那就进屋吧,”夏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见到我妻子你就什么都懂了。”

葛雷忽然产生一种不好的感觉,但他短暂地停顿了几秒后,还是跟着夏克走进了现在已经不属于他的房子。

房子里开着灯,葛雷和夏克跨进大门后,从二楼楼梯口走下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葛雷看着这个步态优雅、闲庭自若的女人向自己缓缓走来,瞠目结舌,一动不动——他似乎在一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为什么夏克会来买这幢房子,为什么他会知道这里闹鬼。

“请允许我向你介绍我的妻子——狄莉。”夏克望着那女人,微笑着说。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葛雷难以置信地张着嘴,“你们从一开始就串通好了……”

“是的,葛雷,就是这样,”狄莉微微皱着眉,带着一脸抱歉的神情,“从半年前我开始接近你,就已经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了。”

“你们的计划就是得到我这所房子!对吗?”葛雷咬牙切齿地问。

“为什么不呢?葛雷,我们都知道,这套房子的价值最少在两百万以上。现在,我只用了九十万就买下这套房子,真是千值万值了——为了这一点,让我亲爱的妻子吃点亏我想还是值得的。”夏克阴险地说。

葛雷死死地盯着他们,仿佛想用眼睛里的怒火把面前这两个人烧个精光。

葛雷转过头,望着狄莉:“这么说,这房子里出现的种种异象,全是你制造出来的,对不对?”

狄莉咬了下嘴唇,有些无奈地说:“葛雷,没办法,如果我不那样做,你怎么会相信这栋房子闹鬼?又怎么会以这么低廉的价格把房子卖出去?”

“可是……你是怎么做到让卡兹每天晚上在三点十五分就会叫的?”

“葛雷,记得我们搬进来的第二天,我对你说,以后由我来喂卡兹吃东西吗?事实上,从那天开始,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在十点十五分往卡兹喝水的碗中倒上一碗掺了特殊兴奋剂的牛奶,卡兹喝了后,就会在五个小时后因为药物的原因而叫上一段时间——当然,这些都是我们在这之前反复试验过的。”

听到这里,葛雷感觉自己的大脑开始麻木起来,他问道:“可是,你们怎么知道我前妻有在每晚三点十五分上厕所这个习惯?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我有一条大狗,以及我前妻是死在这所房子里的?”

“葛雷,你还没想明白?”狄莉有几分可怜地望着葛雷,“你太相信别人了,你完全没想过你可爱的邻居安太太会出卖你,对吗?”

“什么!”葛雷的额头冒出汗来,“她……也是和你们串通好的?” “要不是她,我们怎么会把你和你这栋房子的所有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而且,安太太还答应和我配合来演这出戏——现在我们都明白,那些早餐是谁做的了,对吗?”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想一想,提供给我一些信息,再配合着我演几出戏,就能得到我付给她的十万元……这种好事到哪儿去找?”

葛雷惊讶地张大着嘴,过了一会儿,他充满愤怒地说:“我要把你们几个人全部送上法庭!你们这是明目张胆的诈骗!我会让你们进监狱的!”

“别天真了好不好,葛雷,”夏克歪着嘴冷笑了一声,“你怎么告我们?你拿得出任何证据吗?除非你现在身上就带着一个微型录音机,把我们刚才的对话全都录下来——但我想你是不会随身准备那玩意儿的,对吧?”

“况且,葛雷,”狄莉在旁边说道,“我们得到你这套房子,可是在房地产交易中心按正规程序办理的,夏克也确实付给了你九十万元——这房子我们又不是偷来、抢来的,你怎么去告我们?至于那个价格,可是你自己急着要出手才定这么低的。”

听完狄莉这番话,葛雷心中的怒火几乎要令他的身体爆炸,他握紧拳头,一步一步走向狄莉和夏克,咬牙切齿:“就算在法律上,我拿你们没办法,但我起码要……”

夏克一步上前,紧盯着葛雷:“你别忘了,现在这里是我家,我劝你冷静下来,别做什么丧失理智的事。否则我们立即报警!”

“葛雷,我承认确实对不起你,可你也应该想开些——不管怎么说,夏克付给你那九十万可不是假的!”狄莉说。

葛雷的头慢慢垂了下去,握紧的拳头也逐渐放松,最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拉开房门。

“嘣!”的一声巨响,他摔门而去。

十七

晚餐时,夏克有意关掉饭厅的灯,再点燃两支大蜡烛,放在餐桌中间的大烛台上——气氛被营造得温馨而浪漫。

“亲爱的,为我们的计划成功,干一杯。”他举起酒杯,对狄莉说。

狄莉举起杯子,和夏克碰了一下,然后两人将酒一饮而尽。

“我已经半年没和你共进晚餐了——不过为了我们的计划,这是值得的。”夏克一边说,一边又在两个杯子中倒上葡萄酒。

狄莉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夏克盯着狄莉看了一会儿,说:“亲爱的,怎么,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你却显得不太高兴?”

狄莉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说:“我只是想,虽然我是在作戏,但葛雷却是真心对我的——我骗了他,心里始终还是有些不好受。”

夏克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我理解,狄莉。可是你想想,我们现在在一起了,并且还拥有了一栋这么豪华的大房子——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所以,就别再想那些让你不愉快的事了,好吗?”

“还有一件事,我也没对他说实话。”狄莉并没有开心起来,“葛雷根本不知道——这套别墅其实是出自法国建筑大师诺米?卢沃斯之手,而且是在他在中国设计建造的唯一一座房子!当然,夏克,我们是知道的,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它的价值远远不止两百万,如果公开拍卖的话,有可能会炒到一千万以上的价格——可是狄莉,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这么做的吗?”

狄莉轻轻叹了口气:“是的,我们成功了,可我不敢想象——当葛雷发现这件事后,会气成什么样子。”

“狄莉,你为他担心得太多了。”夏克有些不痛快起来,“我们别再谈论他了,好吗?”

狄莉点点头,他们沉默了一段时间。

稍后,狄莉抬起眼睛说:“夏克,我有点搞不懂,你干嘛要答应把卡兹留下?看到它,可能会令我不舒服。”

“可那种不舒服是我们自己制造的,和卡兹本身并没有关系——它是条懂事的乖狗,你也是这么说的,不是吗?”

狄莉嘴唇紧闭,合成一条线,无奈地点头表示默认。

“安太太那十万元,你给她了吗?”狄莉问。

“给了,我昨天下午就给了她。”夏克说,“其实这次多亏了这个安太太,要不是她,我们是不可能知道关于这所房子的任何情况的。”

“确实,十万元的信息费和合作费实在是合理。”狄莉点头道。

半个小时后,他们结束了晚餐,之后,就坐在客厅的皮沙发上看电视。

十点钟的时候,狄莉感觉累了,她对夏克说:“我们睡了吧。”

夏克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起身关掉电视。

他们来到二楼卫生间洗漱,狄莉看到狗屋里乖乖趴着的卡兹,蹲下身抚摸它的长毛,说:“卡兹,乖狗,前几天让你受委屈了,喝那种掺了兴奋剂的牛奶。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喝那些鬼东西了。”

狄莉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一瓶新的盒装牛奶,打开后,倒在卡兹的碗里,说:“今天晚上,我们大家都睡个好觉。”

之后,她站起身,洗脸漱口。然后关上卫生间的门,和夏克一起走到二楼卧室。

躺到柔软的大床上,夏克和狄莉更是倍感疲倦,他们不出十分钟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狄莉被一些细小的声音弄醒了。

她疑惑地睁开眼睛,判断着声音的方向。

几秒钟后,她听出来了——这个悉悉索索的声音来自卧室门口——说不出来是什么声音,有点像是……

突然,狄莉全身汗毛直立,她发现,这个动静像有人在轻轻用钥匙插门锁的声音。

狄莉感到毛骨悚然,她正想叫醒身边的夏克,忽然看到卧室的门被慢慢地推开了。

她想喊,却感觉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惊恐地睁大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门渐渐打开……

门完全开了,但门口一片漆黑,根本没有人。狄莉此时的神经就像一根马上要绷断的弦。

突然,床边冒出一个狗头,卡兹像人一样,慢慢直立起来,它的身上拴着一条围裙,爪子拿着煎锅。它靠近狄莉的脸,轻声问道:“今天的早餐吃什么?”

十八

“啊!”狄莉尖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满头大汗。

她大口喘息着,过了十几秒钟,才终于清醒过来——刚才,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狄莉的尖叫声惊醒了她身边的夏克,夏克赶紧打开床头灯,问道:“怎么了,狄莉?”

狄莉还没有从噩梦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她闭着眼睛,大口喘着气。

“做噩梦了?”夏克问。

狄莉眉头紧锁着点了点头。

夏克伸过手臂,将狄莉抱住,轻声安慰道:“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狄莉惊魂未定地靠在床头坐了五分钟,心情终于开始平伏下来。

“你做什么噩梦了,吓成这样?”夏克问。

狄莉摇了摇头,她不想再回忆那个可怕的梦境。

“那就睡了吧,别多想了。”夏克说。

狄莉深深吐出一口气,说:“好的。”

正在夏克翻过身去准备关灯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一声清晰的犬吠。

狄莉和夏克警觉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同时转过脸,看墙上的挂钟——

三点十五分。

卡兹又开始叫起来。

“狄莉……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今天晚上你也给它喝了那种掺兴奋剂的牛奶?”夏克瞪大眼睛问。

“不可能!那种牛奶我几天前就全部丢掉了!”狄莉惊恐地说,“我今天晚上是喂了它牛奶,可那是才开包装的普通牛奶!”

“那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叫?”

“我……不知道。”

夏克犹豫了一下,他翻身起床,穿上拖鞋。

“夏克,你要干什么?”狄莉问。

“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克朝门口走去。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狄莉不敢一个人留在卧室。

他们打开门,朝二楼卫生间走去。

夏克走在前面,狄莉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走到卫生间门口,夏克扭了一下门把手,将门推开。

眼前的景象让狄莉感到熟悉——卡兹站在狗屋外,对着洗澡的单间小声叫着,似乎面前有什么东西。

夏克疑惑地看着这只大狗,他跨进卫生间,目光顺着它嚎叫的方向看过去——

是那个用来洗澡和上厕所的单间,磨砂的厚玻璃门关着,从外表看,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夏克吞了吞口水,他壮着胆走到玻璃门旁边,轻轻地滑开这扇玻璃门——骤然,他看到了一个跟他面对面站立的人!

夏克一惊,后背立即冒出一身冷汗,但他马上镇定下来,因为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他自己——对面是一块大镜子。

夏克长长地吁了口气,他再朝镜子看去,发现镜子里的卡兹正对着自己的后背大声叫着——叫的声音不但变大了,而且比起刚才明显地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就在夏克迷惑不解的时候,他突然在镜子里看到,他的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这时,一直守在门口不敢进来的狄莉听到卫生间传出夏克撕心裂肺的惨叫,接着是一个人摔倒在地的声音。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冲进卫生间,发现夏克摔倒在地,浑身猛烈颤抖,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他的面部表情已经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右手抬起,一直指着那面大镜子。

狄莉赶紧上前,扶住夏克,大声喊道:“夏克!你怎么了?”

夏克张着嘴想说话,但他的嘴一开一合,就是发不出声音,他只能用那只颤抖的右手指向前方,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块镜子。

狄莉下意识地看了看夏克指着的方向,却只看到镜子中反射出来的他们的影像。突然,在镜子里,狄莉看到了卡兹旁边装水的碗——碗里的牛奶一口也没被卡兹喝掉,仍然是满满的——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没看到。

尽管如此,狄莉还是从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夏克!夏克!”狄莉拼命喊着丈夫,并努力地想把他扶起来,但夏克的双腿就像被灌了铅一样,根本无法动弹。

无奈之下,狄莉只有拖住夏克的双手,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他硬生生地拖出卫生间,拖过走廊,一直拖进卧室。再关上卧室的门。

弄完这一切,狄莉已是满身大汗,她坐到床边,问仍然站不起来的夏克:“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几十秒钟后,已处于崩溃边缘的夏克哆嗦着说出一句话:“刚才,我在镜子里看到一个……一个脸上有块红疤的女人。”

狄莉感到后背一凉,她问道:“脸上有红疤的女人?可是……我怎么没看到?”

“她……她突然出现在我背后,就像个鬼魂……不!那就是个鬼魂!她闪现几秒后消失了!”夏克大叫道,完全失去了理智。

狄莉瞠目结舌地摇着头,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她猛地抬起头,想起一件事——

那个不能打开的储藏室!

十九

狄莉冲出卧室,在旁边的小房间里找到一把铁锤,再发疯似地冲到那个储藏室面前。

站在门口,狄莉深吸了一口气——今天晚上,她一定要知道这个储藏室的秘密!

狄莉使尽全身力气,将铁锤向那个大锁砸过去。“当!”的一声巨响,铁锁被砸落在地。

突然间,狄莉心里升起一股莫明的勇气,她感觉自己好象什么也不怕了,一把将门推开——

储藏室里面一片漆黑,狄莉摸索着在墙边找到电灯开关。“啪”的一声,灯开了。

这间储藏室里堆放着杂七杂八的物品,所有东西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房间的正对面,是一张老式书桌。

狄莉慢慢地走到布满灰尘的书桌前,她用手上下抚摸着桌面和抽屉,然后猛吸一口气,拉开最上层的抽屉。

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狄莉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来——

这是一张大家族的集体照,十多个人以这栋别墅为背景照的。照片的正中间,一对老态龙钟的夫妇坐在两张大木椅上。他们的身后,是一些中年人、年轻人和小孩,显然是他们的儿孙。照片左下角印着一行白色的小字:1962年全家福。

狄莉将照片上的人物一个挨一个地仔细观察,试图找到和葛雷相关的人,比如他的父母、爷爷、祖父……但她惊讶地发现,照片上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和葛雷有一丝一毫的相像。就在狄莉大惑不解的时候,她在照片上看到了一个人,令她一瞬间毛骨悚然——

坐在中间的那个老妇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她的左边脸颊上,有一块巴掌大的疤。因为是黑白照片,看不出来这块疤是什么颜色。

狄莉想起,刚才夏克说他在镜子里看到一个脸上有块红疤的女人。

猛然间,狄莉有如被一道电流击中。她头皮发麻,全身颤抖,几乎要停止呼吸——难道,夏克看见的是……

她赶紧地将目光移开,不敢再看那个脸上有疤的女人——突然,狄莉在照片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令她更为吃惊的东西,她瞪大眼睛,不自觉地用手捂住嘴。

她在照片的最左边,看到了一条黄白相间的大狗。那条狗,和卡兹长得一模一样——不,那根本就是卡兹!

狄莉拿着照片,倒退了几步,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乱麻。

这是1962的照片,卡兹……活了四十多岁?可它只是一条狗!而那个女人,难道真的是个幽灵?但到现在她最少也该有80岁了,显然不会是葛雷的妻子!

对了,刚才在卫生间,她清楚地看到,卡兹根本就没有喝她倒在碗里的牛奶——难道说,它每天晚上叫,根本就和牛奶没有关系?

可是,每天早上起来,她都注意到卡兹喝水的碗是空的呀,这又是为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压得狄莉喘不过气来,她感到一阵阵眩晕,几乎要昏厥过去——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十

“嘣!”的一声巨响,葛雷摔门而去。

走出这幢别墅的大门之后,葛雷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在原地站了几秒钟,然后拐了个弯,走到隔壁安太太的房门前。

葛雷按响门铃,几秒钟后,安太太打开了门,她看到是葛雷,一言不发地将身子移到旁边,让葛雷进屋。

葛雷熟悉地穿过门厅,径直走到客厅的大皮沙发椅上,转了个身坐下,一个臂肘支在圆扶手上,膝部伸到另一个扶手上面。

安太太泡了一杯茶,递到葛雷手中,问:“怎么样?”

“一切都很顺利。”葛雷再次吁了一口气,“我刚才已经演完了最后一场戏。”

“他们一点儿也没怀疑你?”

“一点儿也没有——当然,更没有怀疑你。”

“我猜,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是夫妻,对吗?”安太太两眼迷朦,声音粘乎乎的。

葛雷耸了耸肩:“那是自然,他们根本没朝那方面想。”

安太太走到葛雷的身后,伸出双手,从后面抱住他,“这么说,我们成功了。”

葛雷伸出左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手臂,说:“是的,成功了,安吉,我们历时一年来实施这个计划——终于把这所房子给卖掉了。”

安吉从葛雷的身后转过来,坐到他旁边的另一张皮沙发椅上,叹了口气:“这个过程真是太漫长了。”

“没办法,安吉。”葛雷说,“这个城市里的人绝大多数都知道这所房子闹鬼的事。别说是这套房子,就连这个小区里的其它房子他们都不敢买——如果不是你一年前遇到了这两个外地人,并想出这个绝妙主意的话,我看我们俩一辈子也别想把这套房子卖出去。

“别这么说,葛雷,这个主意可是当初我们俩一起想出来的。”

“可这一点是你先想出来的:由你去接近狄莉,等你们混熟后,你再告诉她这栋房子的事,并叫她刻意接近我。而你再假装和她配合,制造出这栋房子闹鬼的‘假象’,‘迫使’我低价卖房——安吉,你真是太聪明了,我以你为傲。”

“行了,葛雷,你就直说我诡计多端吧,我不会介意。”安吉耸了耸肩膀,“这本来就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不用这种方法让狄莉他们两人相信这栋房子出现的种种异象是‘人为制造’的话,他们敢买这栋可怕的房子?”

“是的,他们现在已经完全相信这栋房子闹鬼是在他们的计划之中的,尤其是狄莉,她现在都还认为卡兹每天晚上三点十五分叫是因为喝了她那个掺兴剂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