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曾轶可君

中华民国九十七年八月一日,就是建军节的这一天,我独在校内上徘徊,遇见赵君,前来问我道,“明哥可曾为曾轶可君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她就正告我,“明哥还是写一点吧,曾轶可生前就很爱看爷们儿写的文章。”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不看好的快女中,大概是因为往往没有一个芙蓉王的父亲,晋级者一向就甚为寥落,然而在这样的艰难选拔中,毅然预定了《快女》年度十强的就有她。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潜规则”,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十数万个女子的呐喊,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专家评审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纯的爷们儿,敢于直面绵羊般的嗓音,敢于正视蛋疼的眼神。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富人设计,以莫须有的原创,来遮掩低劣的唱功,仅使留下拙劣的吉他和绵羊的微喘。在这无力的呻吟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晋级,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选秀。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曾轶可君离去的那一刻也有近一日了,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在年度十强的女青年之中,曾轶可君是我的呕像。呕像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她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她不是“苟活成宅男的我”的呕像,是为了选秀而死的中国的爷们儿。

她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上半年看MOP讲到年度雷人快女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就是她;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包小柏说过“他留我走”之后了,才有人指着一个爷们儿告诉我,说:这就是曾轶可。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不为自己的破锣嗓子所动,参加一广有粉丝的选秀活动的爷们儿,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但她却常常傻笑着,态度很暧昧。待到回归于环城东路之后,我才始来听他的神曲,于是见面的回数就较多了,也还是始终傻笑着,态度很暧昧。待到十强要淘汰三人,往日的包小柏以为责任已尽,已经引退的时候,我才见她虑及落选,黯然至于泣下。此后似乎就不相见。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是永别了。

我在三十日下午,才知道晚上有十进七的事;翌日凌晨便得到噩耗,说大众评委居然没怎么投票,要两人PK,而曾轶可君即在PK者之列。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差的判断力,来推测某些评委的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赤裸裸地包庇到这地步。况且始终傻笑着的暧昧的曾轶可君,更何至于无端在投票箱后啜泣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各网站的新闻。还有一种,是校内好友们的状态上所表明的。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淘汰,简直是爆冷,因为就在无数人的梦里,还有哥令人蛋疼的眼神。

但高胖子就有话,说他是“天才”!
但接着又有黑子,说他是为了哥而来。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马屁,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曾哥之所以能进十强的缘由了。潜规则呵,潜规则呵!不在潜规则中晋级,就在潜规则中淘汰。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听说他,曾轶可君,那时是欣然前往的。自然,唱歌而已,稍有后台者,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结果。但竟在最后一刻淘汰了,《醉舔屎》《你是我的好炮友》,已是致命的呻吟,只是没有便死。同去的李媛希君君想PK她,少了一票,立仆;同去的潘辰君又想去PK她,也被雷。但她们还要等票数,一轮投票过后,曾哥于是死掉了。

始终傻笑的暧昧的曾轶可君确是死掉了,这是真的,有她自己的泪痕为证;沉勇而友爱的李媛希君也死掉了,有她自己的泪痕为证;只有一样沉勇而友爱的潘辰君还在七强中呻吟。当两个女子和一个爷们儿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选秀现场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芙蓉王一掷千金的豪迈,高胖子不分青红皂白拍马屁的武功,不幸全被这几缕泪痕抹杀了。

但是各投票者者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个个背后有着高胖子气急败坏的粗喘……。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选手,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宅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宅人作“恶搞”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炒作的选秀。选秀的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但是实力不完全在其中的,更何况是芙蓉公主。

然而既然有了泪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FANS,狗腿子的心,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傻笑的暧昧的旧影。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低劣的判断力来推测某些评委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高胖子竟会这样地恶心,一是某卫视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中国的爷们儿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

我目睹中国爷们儿的办事,是始于春哥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选秀中大肆炒作,虽殒身不恤的事实,则更足为中国爷们儿的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寻求这一次被淘汰者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纯的爷们儿,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曾轶可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