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与做官

做人与做官

——在北京军区空军政治部“整顿检查”大会上的讲话(2000年3月21日)

编者按:于学立,黑龙江省大安人,七十年代入伍。改革开放初期,他成立了龙丰贸易公司,先挂靠在23集团军,后通过朋友认识了刘亚洲,调入北京军区空军,继续经营龙丰公司。于学立利用自己的军官身份和部队掩护公司的名义,大肆行骗,在短短的三年内诈骗地方公司及银行款项高达人民币三千万元,造成了极恶劣的影响。北空军事检察院将于学立逮捕,经过历时一年的审讯、取证,彻底查清了他的犯罪事实。后经解放军法院批准,判处于学立死刑,2000年初执行枪决。北空政治部据此展开“整顿检查”活动,时为政治部主任的刘亚洲在动员大会上做此讲话。

于学立已经伏法了,但他给我们造成的震动并没有结束,尤其是思想上的震动没有结束。这个人是我调来的。我并不认识他,是一个好朋友介绍,说他如何能搞钱,如何会搞生产经营,我就同意把他调进北空了。当时,秘书处长王春波、副处长刘潘之都劝我要慎重,但我没有听他们的。对此,我要负全部责任。我对不起大家,也对不起被于学立欺骗的那些受害人,我甚至也对不起于学立本人。我从来没有把于学立当过朋友,但是后来我内心隐隐地把他看作一个对手。真正我在内心把他作为对手的人不是很多。我一直在寻找对手。军队最大的痛苦就是没有对手。对手不一定是在职务上和你平起平坐的人,而是在精神境界上和你平起平坐的人。在精神领域内,任何人都是平等的。皇帝和乞丐一样平等。将军和士兵一样平等。有个细节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无论何时我出入大门、楼门,只要哨兵敬礼,我必回礼。因为我和他是平等的。不象有些干部,从不向战士回礼。朱苏进讲:摔跤也要摔到一万米高空上。刘晓庆讲,吃屎也要吃屎尖。虽说话粗了一些,但是表明了她有这样一种气势。有的人官职很高,看上去象庞然大物,但是对不起,我不会把你当成对手,因为你不值得当我的对手。相反,职务虽然低但有思想,官位虽低但是有气势,甚至是罪犯,只要有值得我钦佩之处,我就把他当对手。我现在谈谈对于学立的认识:

这个人有两个特点:一、智商高。自古来,无奸不商。无商不奸。中国人爱骗。东北人爱骗。于学立是巨骗。于学立有一张生花的臭嘴,死能说活。该豪爽时,如武松;该流泪时,如刘备;该穷时,如乞丐;该富时,如沈万三。近几年来,东北边贸如火如荼。去俄罗斯比去北京还容易。他先在俄罗斯成立一个公司,找个俄罗斯人当法人,但掌权的实际是于本人,然后,用中国的龙丰公司和这个俄罗斯公司签订合约,购买俄罗斯的化肥和钢材。这个合约当然是假的,自己和自己签嘛。之后用这个假合约进行诈骗。先后诈骗了珠海、山东、广西、福州、天津等地。俟人家打了定金之后,他就说俄罗斯公司毁约了,我们被俄罗斯人骗了,其实是被他骗了。此人这些年来诈骗金钱总额近亿元。拆了东墙补西墙,最后落实到三千万。于学立骗人的能力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完全是空手套白狼,生生就用一张嘴!他的聪明才智如果用到正道上,前途不可限量,但他偏偏用到了歪门邪道上,毁了自己,也害了集体。正因为他智商高,你和他斗智斗勇,非得高过他不可。我们的较量可谓惊心动魄。他智商高到什么程度呢?我给你们举一个例子:前年,于学立与广西梧州外贸公司签定了从俄罗斯购买钢材的合同,于学立要求梧州外贸公司向龙丰公司打入五百万定金。梧州外贸公司老总六十多岁,在商海里扑腾了一辈子,经验丰富。他亲派手下两员得力干将赴哈尔滨考察龙丰公司,反复叮嘱两点:①摸清龙丰公司底细。②不见到银行保单不可打定金。龙丰公司本是个皮包公司,连象样的办公地点也不曾有,但于学立就有这个本事,一夜之间把一切布置停当。梧州外贸的两位同志来到龙丰公司,眼睛豁然一亮:一幢两层小楼,很气派。楼下停着十几辆崭新的汽车,一色的军牌。公司员工有的着军装,有的着便服,出出进进,秩序井然。正逢午饭,员工们象军人一样排队打饭,毫无喧哗。其实这一切都是假的。楼是租来的,车是借来的,员工是临时从大街上招聘的。整个一台大戏。于学立穿着军服,两杠三星(这倒不是假的),气势恢宏地在办公室里接见梧州的人。梧州的人说:“我们老总吩咐,不见到银行保单绝不打钱。”于学立说:“这容易,明天早上八点整,你们到哈尔滨建设银行行长办公室去。这个行长是我的朋友。我已同他说好,由他亲自把保单交给你们。”次日早八点,这二人准时来到建设银行,到了行长办公室门口。行长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里面没人,桌上放着一杯刚泡的茶。他们就在门口等。这时候,走廊里走过来一个人,说:“你们俩是于总介绍来的吧?是来找行长办事的吧?我就是行长。但是这件事在这里谈不方便,咱们到马路对面那个小饭馆去谈。”就把这两个人带过去,坐定,把保单掏出来,说:“你们不就是要这个保单吗?我已经开好了。你们拿走吧!”这种情况怎容你怀疑。岂知这仍是一个大胆的骗局。于学立并不认识这个建设银行的行长,但他掌握了银行的规律:八点钟上班,行长通常是八点十分到。刚上班职工会把行长办公室的门打开,泡上茶。这短短几分钟是个空白。一切都要在这几分钟内完成,还不能有半点意外。真是胆大如斗,心细如发。此时出现的行长当然是假的,保单也是假的。一场与银行完全不搭界的戏,于学立就敢搬到银行去演。梧州外贸二人兴奋地向老总汇报,老总便把定金支票汇过来。当这两个人拿着支票送给于学立的时候,于学立随意看了一下便扔在桌上,说:“我不要,你拿走,你考虑好了啊!现在跟我要做这个生意的人很多,不是你们一家。”二人拼命把支票往于学立手上塞,说:“哎呀于总,你一定要接受。”于说:“我可不是非要跟你做这个生意的啊!”三退三让有点像三让徐州那样,最后他“勉强”把支票收下了。结果,这两个人回到梧州把保单存入银行时,才发现保单是假的。马上返回到哈尔滨建设银行,行长是有,但根本不是他们见的那个人。至此,这个六十多岁的外贸老总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样的对手。他跳楼自杀了。他跳楼前最后一句话是:“好个于学立,我算是服了你了。”他知道,根据前面发生的这些事,他想讨回这笔钱是完全不可能的。他承担不了这个责任。这些年被于学立欺骗的人不胜枚举,下场俱很悲惨。有的人死了、自杀了,有的人在要债中被汽车撞残废了,有的人离婚了,有的人被开除党藉,有的被开除公职,人不人鬼不鬼啊!检察院副检察长宋勇去珠海取证的时候,见到一个粮食局长,他被于学立骗了五百万,党籍被开除了,东躲西藏,有家不能归。他对我们办案人员讲:“我现在是一分钱没有,不要说买飞机票,连火车票都买不起。但是,如果你们判于学立死刑的话,我要饭也要到北京去。我要亲眼看看于学立的下场。”于学立经商也好,诈骗也好,从来不做帐,我们专案组给他做的帐是几年的帐,摞起来有好几个人高。办案人员跟他对帐,他全凭记忆,对的分毫不差。他的脑子如同电脑一般。和他斗智斗争需要有点激情。去年年底,我下决心彻底解决于学立和龙丰公司的问题。于学立调进北空后,先受辖于秘书处,后受辖于群联处。一是我们疏于管教,二是此人出手大方,腐蚀拉拢了一些意志薄弱者。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年,债务如雪球。恶名如鸿雁。债主堵门前,诽谤起后院。两年前,我就发狠心割此毒瘤。有人劝我:“要一致对外。”还有人则扬言:“于学立是刘主任调来的,他敢动手?”还说:“龙丰的钱,小头流到群联处,大头有人拿走了。”当影射我无疑。我冷眼观蟹,不动。具体管辖于学立的一个干部狂得更无边。有人对他说:“哈尔滨再闹下去,恐要出事。”那人登时一梗脖子:“怕什么?邓小平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于学立将我身边人买通。我一举一动,都有人密报哈尔滨。我在明,他在暗;彼制人,我制于人;我如龙,他如鼠;我光明磊落,彼阴暗腐烂。我是大旗,他是虎皮,不,猫皮。我曾嗟叹:“孔方兄误人子弟!”我不动如山,动如脱兔。经过周密布置,突然逮捕于学立,向全体人员称:①什么“一致对外”?于诈骗的钱莫非不是共产党的钱?下岗职工万千,揭不开锅,辛辛苦苦凑点钱却被骗走,几家破人亡,何忍于心!我既“为军除害”,更为民除害。②我顶天立地,未取一分外财,才敢投这一剂猛药。

检察院把于学立“两规”,羁押在六飞院。我对六飞院谢桐生(时任六飞院政治部主任——编者注)说:“此人智商极高,你们一定要看紧他。”六飞院派了二十个人看他,住套间,战士在外,于学立在内,上了两道锁。里边窗户是钉死的,但意想不到的事还是发生了。在一个漆黑的雨夜,于学立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跑了。发现他逃跑已是第二天清晨了,什么痕迹也没留下。四处堵截,无功而返。他究竟是怎样逃脱的,到现在都没人能讲清楚。里面的窗户完好无损。二十个人也懵懂不知情。这里面大有乾坤!他逃脱之后,我深知要找到他不容易。茫茫中国,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他之所以能逃脱,主要是我们内部有人帮助他。祸起肃墙。我找来于学立在北京一个很要好的朋友,让他传话给于学立:正告于学立,老老实实回来,否则全国通缉。回来,只要乖乖清帐还债,绝不为难他。于学立托人问:“如我自己回来,是不是就不再逮捕我了?”我说:“是。”说此话时,我心是痛苦的。我要当司马懿了。司马懿曾指洛水为誓:曹爽若回城,只取兵权,不取脑袋。曹爽听信,却被夷族。我素鄙视仲达为人,这回却学习他,有损冰石之操。好在宣王是为私,我却为公,自有天壤,心始安。况且于学立乃巨骗,以其人之道治其,一快。尤其听说检察院找到于学立的情妇白雪原,让她作证时,白骄横地说:“于学立诈骗,我知道。他做的对!诈骗共产党的钱有什么错?我若有于的本事,也这样!”我闻此话大怒,也将良心上的不安一扫而光。那人找到于学立,发誓:“主任是君子,言行信,行必果,不用犹疑。”于学立遂回京。我令检察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其逮捕。

于学立的第二个特点是:意志坚强。逮捕后,他迭遭痛打,死不开口。对此,我很生气,也感到耻辱。怎么能打人呢?后来改了。检察院将他关进死牢,终日手铐脚镣伺候,仍嘻皮笑脸。曾用车轮战审讯他两天两夜,硬是未露出破绽。审讯人员已疲惫不堪,他却双目炯炯。他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我复述给你们,可以供大家了解他的为人。他上小学时,有一次在操场上出操,突然发现尘土中有一分钱。他想要这一分钱,就走过去用脚把这一分钱踩住。众目睽睽,他不能弯腰去拿,一弯腰别人就看到了,他就用脚踩住这一分钱,在操场上呆了整整一个半小时,一动不动,直到一个人也没有,他才把这个一分钱拿走。这个故事他说给我听时,我受到了一定的震撼,一是他的意志,二是人穷呵。他最后疯狂地诈骗,也是穷怕了。他对钱的那种渴望,甚至超过了对生命的渴望。这一点和我正好相反,我这个人基本上可以说一无所有,但是,我认为我精神上非常富有。有的大款说:我穷得只剩下钱了。套用这句话:我是富的只剩下书了。我只有书。我的办公室和家里到处堆着书。最近我得了一笔稿费三十万,我把这三十万全部捐给了湖北红安县,在天台山建了一座希望小学。明年我还会再得一笔稿费,大约也是这个数,仍准备把它捐出去建希望小学,或者拿去种树。江青说:“权权权,命相连。”于学立的人生宗旨肯定是:“钱钱钱,命相连。”我想说的是:“树树树,命相连。”

在对于学立审讯、定罪、宣判死刑的全部过程中,他一直相当冷静。他比较讲义气,死到临头,也还有点大丈夫气概。这一点让我敬重。不象胡长清、成克杰,一看就像贪官的样子。贪钱不说,还怕死得要命。胡长清说: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在监狱里给国家写字,我写一辈子都可以。胡长清要是到了渣滓洞那还不是叛徒?成克杰要到了白公馆那还不当叛徒?于学立在接到死刑判决书后,讲了三段话。第一,“事到如今,你们起诉我犯下的罪行,我都认了,但是有很多你们还没讲到,因为你们还没有查到。这我就不讲了。让我把它带到坟墓里去吧。”我说:“可以,不讲算了。”第二,他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1993年的时候,于学立在哈尔滨见到了一个“大师”。那段时间龙丰公司正红火。于学立在哈尔滨是大大的有名。出去警车开道,风光八面。走到哪儿都是于总于总,不绝于耳。出手大方,一掷千金。但那位大师给于相面之后说:“你只能活到四十五岁。”于学立说:“我怎么只能活到四十五岁呀?”于学立讲,当时他似信非信。为什么?他肝不好。他说:“这些年来我之所以流水一样的骗钱和流水一样地花钱,部分是与这个有关的,大师说我活得不长嘛。直到今天我才想起这个预测,今年是2000年,我正好四十五岁。”我说:“不对,你是1956年出生的,今年你只有四十四岁。”于学立说:“是这样的,当年,我为了参军小填了一岁,我实际上是1955年出生的,今年正好是四十五岁。”我说:“既然天意如此,那也就只能这样啦。”第三,因为他诈骗了那么多钱,而这些钱后来不知花到什么地方去了。机关里有与他很好的人,肯定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这些人都是蠹虫,我想把他们挖出来。我曾叫检察机关一再追问他:贿赂过机关什么人?他始终不讲。直到最后到判他死刑的时候,我还有点希望,我觉得到了这个时候他恐怕会讲出来的。但他这样回答:“我送钱给机关个别人的情况是有的,不多,也就一万、两万、三万,我讲出来对减轻我的罪行不起任何作用。刘主任你原谅我,我就不出卖朋友了。”

于学立案件已告一段落,但警钟务必长鸣。政治部出了这样的事,作为政治部主任,我难辞其咎。如果当初我不把于学立调来,他能打着这么大的旗号进行诈骗吗?他能到何处都一路绿灯通行无阻吗?我害了他。他害了大家。那么一个高智商、讲义气、有才情的人,却不得不在我们的手中结束他的生命,于心何安!空军法院的同志给我讲:押解于学立赴刑场的时候,于一直很冷静。当刑车在一个铁道口被火车挡住时,于学立要了两颗烟,大口大口地抽,一忽儿就把两颗烟抽尽了。我知道那是他对生命的一种眷恋。我的心很沉重,甚至会永远沉重下去。

这些年来,我始终在思索:怎么做人?怎么做官?一个象于学立这样本质很好的人,为什么会在我们这片土地上变成一个恶魔般的人物?这当是与他本人的生活经历和品德有关,但也和我们的教育有关。是教育出了问题。同志们,育人工作不仅是学校的事,也是我们政治机关的事。换句话说,我们政治机关也是座学校,就象解放军是座大学校一样。我到政治部已经七年时间了,我十分关注干部特别是我们政治部的干部,我是想尽自己最大所能,把我身边的同志都培养成有用之才、可造之才、栋梁之才。我这些年来做的事情,归纳起来就是“三个怎么”,一个是怎么做人,第二个是怎么做事,第三个是怎么做官,如果再加一个的话,就是怎么做文章。有了这四条立身之本,你走到哪儿也没有什么问题。我尽量在我们这个一百多个人的小环境中,把教育人的工作做好。我做到了“两虚两无”,什么是“两虚”?第一,不虚张声势,第二,不虚情假意。“两无”是不无事生非,不无所事事。这是我的心路历程。

在座的同志都是团以上干部,也算是领导者了。今天我们讲的是做人,明天可能讲的就是做官。只要先把人做好,才能把官做好。好人不一定是好官,但好官一定得是好人。若干年后,你们当中可能会有人当更大的领导者,可能会有人掌握更大的权力。谁能肯定你们当中不出大官?谁能肯定你们在党的事业中不占有一席之地?现在的教育,对大家来讲是一种准备,也是储备。最近我写了一篇文章,叫《领导论》,也叫《领袖论》,有一段就是谈领导者公德与私德的问题。公德和私德不是一回事,却又相互关联。公德就是指领导者的政治方向。你往哪里走。你把人民往哪里带。毛泽东领导我们开天僻地。邓小平领导我们改天换地。他们都是伟大的领路人。邓小平说,没有毛主席,我们还要在黑暗中摸索。我说,没有邓小平,我们可能会摸索着重回黑暗。领导者最重要的就是公德,其次是私德。私德就是个人的道德品质。当前,改革方兴未艾,社会主义法制体制尚不健全,因此对个人的私德要求甚高。美国官员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进行自律,为什么?因为有制度:请客超过九美元就算行贿,谁敢?在这方面,东方官员就要辛苦些了。腐败不仅是有权者的专利,甚至已经成为中国社会的一种生存方式。反腐败比腐败还艰难。哪个官员敢站出来说自己没有腐败过?哪个官员敢理直气壮地反腐败?还有一些人对腐败的痛恨,并非出于道义,而是因为没有机会腐败而心理不平衡。一旦有了机会,照样腐败不误。还有些官员具有双重性,在这个事情上腐败了一下,可能在那个问题上又是反对腐败的。绝对的腐败分子有,绝对的反腐败公子可能没有。注重私德,就是要首先认识到这一点。

(有人递上一张条子)一位同志写给我一张条子,希望我把《领袖论》深入讲讲。正好我谈兴亦浓,就都说了吧。也是为官的道德,大家听听也好。我有几个观点:第一,领导或领袖的产生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领袖、领导者总是从优秀的人中产生,但是领导者往往不一定是最优秀的。最优秀和最有天赋的人,最后往往还成不了领袖。这个意思是说:只要优秀就可以了,不一定非要追求最优秀。马拉松长跑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启示。你看,最后获胜的人往往不是一路领先者。我几次看马拉松赛跑就发现这个情况,一路领先的不一定能得第一,得第一的都是紧跟着一路领先者跑的。毛泽东、邓小平同志在年轻的时候也不一定是处处优于人嘛。毛泽东数学曾得过零分。据说毛泽东在上私塾的时候是二十三名。后来他当了主席,国外的一个研究员感慨地说:前二十二名都到哪里去了?小平同志在法国勤工俭学的时候,也不大认真学习,看足球,吃羊角面包。他七十多岁了,到联合国去开会还托人买这种面包,这个习惯延续了终生。但他在那儿接触了西方,接触了文明。法国改变了邓小平,邓小平改变了中国。古人讲五百年才出一个伟人,这话是错误的。毛主席、小平同志、江总书记都基本上是同时代的,哪有五百年啊?五十年也没有吧。往历史上看也如此,秦汉之际,刘邦、项羽、秦始皇、韩信,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伟人?也都是同一个时代的。因此,人才俯拾皆是。每个人都是人才。你们都可能是人才。这就是说,你只要用心,你只要有心,你都可以成为领导者,都可以成才!谈到领导,我不一定非要领导人民啊,我可以领导一种潮流;我可以领导一种技术;我可以领导一种观念;我甚至可以领导一片森林。我很想花钱去种一片树,或领养一片林。第二,领袖和领导都是怪异的。一个有创造力的人往往都是怪异的。这个意思是说不要随波逐流,要有自己的特点,要爱惜和维护自己的特点,千万不要让那种共性的东西把它们全部抹杀掉。领袖人物和领导者往往是怪异的,他不随大溜。从一大堆人中一眼就能把他挑出来。毛主席在一大堆人中一眼就能挑出来,因为高大魁梧;小平同志在那么多人中也一眼就能挑出来,因为短小精悍。毛主席已故去很多年了,但随着时间推移,有些事情才渐渐披露出来。古代就有这种例子,比如陈寿作《三国志》,基本是当代人写当代史,写得当然很好喽,但是它史料不多。后来到了南北朝刘宋的时候,有关三国的史料越来越多。裴松之应运而生,出来为《三国志》作注,“裴注”的字数比《三国志》本书要多好几倍。所以古人讲,读《三国志》一定要读裴松之的注。毛主席也是这个观点。英雄所见略同。毛主席优点无数,但有一个缺点,就是比较喜欢女同志。从井冈山时期开始他就如此,凡是见了有几分姿色的女同志心里就很欢喜啦!毛主席和贺子珍见的第一面,晚上进了大井的屋子就没出来。第二天毛主席从屋子里出来,春风满面地对同志们说:“我们两人已经从革命的同志变成了革命的伴侣了。”文化革命前,毛主席家里来了一个女护士。长得不错,主席对她兴趣盎然。没有两天吧,就动手动脚。这个护士当时就哭着说:“主席啊!我已经有了未婚夫,感情非常好,现在还没有结婚,是因为我们没有房子。再者,我的未婚夫级别太低。”当时结婚是要有级别的。主席很严肃地听完,挥挥手说:“那你走吧!”什么都没做。第二天中办就通知这位女护士回原单位。她刚回到原单位,未婚夫就一脸喜色地来找她,说:“今天咱们是碰上大运了,领导给我分了一套房子。梦寐以求啊!同事们都眼红。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大家都说是因为你到主席家工作的缘故。”女护士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未婚夫说:“还有呢!今天领导把我的级别也调了,升了一级,我们可以结婚啦!”女护士什么都明白了。后来,汪东兴找女护士谈话,问她还有什么要求,这个女护士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说:“我只有一个要求,我想见主席一面。”汪东兴微笑着说:“不必了,主席已经料到了。”怪异吧。但是假装怪异是不成的。怪异天成。这件事,我是听专门给毛主席理发的侯师傅说的。侯师傅也给我理过发,已去世多年了。我宁愿相信这是件真事。第三,一个成功的领袖和领导者应该既有高深的理论和谋略,却又能把这种理论用最浅显的语言说出来,让大家接受。像谁?像毛主席、像邓小平,而不能像谁?不能像钱钟书。钱钟书的学问高不高呢?高,钱钟书的学问就是一座高山。你看他的《管锥篇》,就有一个感觉:高山。但是这个高山没有路可以上去。离我们太遥远。钱钟书是大文学家。我在美国斯坦福大学做访问学者时,他去讲课,连美国人都震惊。你提任何一种英文原著,特别是名著,问他上句,他下句都能答得出来。简直是COMPUTER!这我是亲眼所见。我极为吃惊。这个人的脑子太好使了,大学问家。但是他的学问太高深。毛主席和邓小平,还有陈云同志,则不是这样。毛主席是罕见的语言大师。他既是理论的高山,又是语言的高山,任何理论家在他面前都显得苍白。大家都记得,延安文艺座谈会开了那么多天,多少人给那些从外地来的文艺家、文学家做工作,说你们要转变立场啊,你们要把思想观念改变成劳动人民的啊,怎么改造啊,等等。搞了几十天,文件都这么厚,不如毛主席一句话来得有用。毛主席说了句什么说?“把屁股坐过来!”多形象生动啊!毛主席还讲了一句话:我们有一个朱司令,还有一个鲁司令。朱司令指朱德,鲁司令指鲁迅。一句话就为广大文学家指明了方向。中苏交恶的时候,《人民日报》发表“九评”,洋洋洒洒,数万言,不如毛一句“不须放屁”来得铿锵有力。1989年6月21日,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讨论赵紫阳的问题,陈云同志没有参加,但写了一封信,只有两句话:“第一,赵紫阳同志辜负了党对他的希望;第二,同意党中央对赵紫阳的一切处理。陈云。”多好啊,端的是语言大师的气象。我们现在能做到这样吗?哪个文件不是穿靴带帽、废话连篇。你不是没有现成的榜样,你不学嘛!拿破仑说:“头脑复杂的人,表达问题最简单;头脑简单的人,表达问题最复杂。”列宁对此话的评价是:“符合辨证法。”这种魄力和胆略今天哪有啊?且不说上级发的文件了,我们北空发的文件,一个基层连队一年就接到三百零三份。战士们说比擦屁股纸还多。毛主席对开会的态度多洒脱!一,要么不开会;二,要么你们开不开会我不管;三,要么你开会我不参加。你再看看现在的会。邓小平更是天纵英才。他最朴素,但境界最高尚。他的语言最不华丽,但最深邃。他的理论最简单,但最切合中国实际,最管用。我曾用“一二三四”来概括邓小平理论:一条河(摸着石头过河);两只猫(不管白猫黑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三条鱼(三个有利于);四只鸡(四项基本原则)。我把这几句话给中央党校一位教授说了,他说:“很生动,但不够严肃。”第四,要耐得孤独,甚至必须孤独。这种品德是领导者必备的。毛主席是孤独的。其他领袖也是孤独的。你要按照自己的目标前进,你不孤独,你不寂寞不行。领袖是孤独的。领袖是寂寞的。毛主席孤独。小平同志孤独。刘少奇对毛主席怎么样?刘少奇对毛主席是忠心耿耿啊!“毛泽东思想”就是刘少奇首先提出来的,而且刘少奇是《毛选》编辑委员会主席。文革中红卫兵批判刘少奇时,说他不学毛泽东著作。刘少奇声色俱厉地讲:你举出毛主席著作哪一篇文章、哪一段,你看我能不能背下来。红卫兵小将真的举了一段,他真的就背出来了。里边任选一段他都能背下来。但毛主席却说:“刘少奇,你有什么了不起,我用一个小指头就能把你打倒。”林彪吹捧毛主席如何如何。语录不离手,万岁不离口。趋前趋后。毛主席说:“林彪这个人,好的很坏。”看,好得都到了坏的地步。这话深刻到极点。“文化大革命”中,毛主席是把×××和邓小平一块打倒的。粉碎“四人帮”后,直到邓小平主持了中央工作,才为×××平了反。人们都以为,×邓不分家。某次,一个领导人在邓小平面前谈到这个问题,邓小平说:“我和他可不一样!”他们的确大不同。领导者从不扎堆,走自己的路。一个省委书记下去视察,讲到团结的问题,大谈筷子原理,什么一根筷子容易折断,十根筷子捆在一起就不能折断。我颇不以为然。古往今来,有谁看到一捆筷子能办成事的?一捆筷子能夹菜吗?一捆筷子能把饭拨拉开吗?一捆筷子只能当柴火烧掉。第五,一个要成就自己事业的人,一个有心成为领导者的人,必须要有准备。不管将来能不能成功,都要有准备。有了准备,成功的可能性才是百分之一。没有准备,成功的希望是万分之一、千分之一。要有文化上的准备,素质上的准备,心理甚至还有生理上的准备。毛主席绝对是有准备的。看看毛主席年轻的时候写的那些文章、那些诗文,大气磅礴啊!毛主席十几岁写了一首《咏蛙》诗:

独坐池塘如虎踞,
绿荫树下养精神;
春来我不先开口,
哪个虫儿敢做声。

他把自己当做一只雄心勃勃的青蛙。这首诗虽不甚工整,但是那种大气魄,那种准备奋起一跃的心态,展现得淋漓尽致。红军长征到了陕北,毛主席住安塞,在漫天大雪中写的《沁园春》,豪气干云,“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首诗美中不足就是有帝王之气。但在当时那种艰苦的环境中写出这种诗,精神可嘉,它是在毛泽东最困难的时候,在红军不像样的时候到了陕北,毛主席从窑洞里出来,大雪,一片白,遂诗兴大发,在这种情况下写这首诗,很不错了。乾隆写了五万首诗,没有一首留下来,谁也不知道他写了些什么。毛有这首诗就可以了,准能留下来。再看看毛主席的雄文四卷,那是在毛主席和中国革命蓬勃向上的时候写的,那种一泄千里,冲垮一切的气势,不可阻挡。真是雄文四卷。你越读就越觉得他就是领袖。反过来,到他真正成了领袖之后,他的一些文章反而变得婆婆妈妈的。《五卷》就不能卒读。整个《五卷》就在为自己辩护,一副坍塌的样子。凡是为自己辩护都是没有力量的。说心里话,真理是不需要辩护的。一旦需要辩护就不是真理。我们今天自己为自己辩护,这个好那个好。凡是中国特色的就一定不是中国的。强调安定的时候就一定不安定。人不能自己为自己辩护。有时候,需要证明的真理只是半个真理。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