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见讲故事

1

故事要从两个人讲起:张某、尹某。

苦主张某。几年前,张某被人欠了笔不小的钱,死活要不回来了。为了讨债,他用尽了所有办法,却只拿到了欠债人的身份证号码。欠债人还是石沉大海。

情势之下,张某找到了一名信息贩子,江湖人称“宝爷”。这位神通的宝爷很容易就凭身份证号那串数字替他找到了“老赖”的住址信息。于是张某杀上门去,死缠烂打,终于讨回了他的钱。

故事刚刚开始。敏锐的张某意外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这次交道后,他竟成了“宝爷”的下家,专门替宝爷去物色像他这样有信息交易需求的客户。

这是个隐秘又庞大的市场。所有信息都有着它们的明码标价:户籍信息最便宜,只要几十块钱;车辆信息百元左右;外卖和快递地址最贵,几百到上千不等。张某的利润是拿上游价格的一倍。这很公道,也是行规。

张某是个称职且优质的中间商,业务源源不断,深得宝爷的赏识,没多久就被宝爷获准进入了核心:一个名为“商务合作”的微信群。这个群就像一个繁忙的“一级交易市场”。每天都会有大量买卖和信息交易的信息在这里互通有无。

在当宝爷的“下线”一段时间后,张某觉得上下游并没什么门槛,自己对开拓客户本身也深得要领。他重新注册了一个叫“黑子团队”的微信号。正式“单飞”了。

苦主尹某。就在张某因祸得“福”,生意兴隆的时候,上海的尹某正在遭遇一次人生里最艰难的中年危机。他的妻子出轨了。

尽管经过痛苦的纠缠,尹某和妻子正式离婚,但尹某的恨意难消。他把所有的愤恨都迁怒于那个他认为插足了自己婚姻的“第三者”。但除了这位“第三者”姓刘,他对对方一无所知。

就是这个时候,尹某和张某相遇了。

尹某在网上找到了那个叫“黑子团队”的微信号。

他花了一个吉利的数字:1888元,从“黑子团队”手上买到了情敌刘某的身份、照片、住址、车辆等几乎全部的个人信息。

他根据车牌找到了刘某的车辆。倾尽愤怒用红漆在情敌的车上写下了个大大的“杀”字。

事情并没就此结束。有了全部个人信息,刘某就从抽象的情敌,成了触手可及的更具体的人。仿佛天天明晃晃站在尹某面前。自泼漆开始,尹某非但没有泄愤,夺妻之恨更被点燃了。这回,他真动了杀心。

根据张某卖给他的刘某地址,尹某找到了情敌的出租房,先用木棍殴打,混战里,尹某拿刀捅了刘某,声嘶力竭地喊“死了最好”。

这起命案并不难破。重要的是,在命案的压力下,那条地下信息交易网络终于显形了。

尹某交代了张某,张某交代了宝爷。

而侦查人员才发现,无论,张某还是宝爷,都只是这个信息买卖里的小角色。信息交易到他们这里,已经被倒过至少5、6次手了。

最终追溯到这个扎根深入的网络的源头:一个网络id叫“情缘”的人--他的真实身份是湖南省某交警支队一名协警。

他近水楼台查询到所有车辆和车主信息,再以每条18元的价格对外出售。竟在几年时间无形之中建立了一个松散、庞大又枝蔓纵横的暗黑世界。

比起这两个苦主的罪案故事,更惊悚地,是我们这些苦主,对正在被倒卖转手的“自己”和一切一无所知。

有人正看着你。

2

20年前,两个野心勃勃的湖南赌徒因缘际会。他们一个是出身草莽的水产贩子、烂赌仔;一个是出阁入仕的读书人。许多年后,他们一个成了黑帮老大,一个成了黑帮的保护伞。

水产贩子名叫文烈宏。读书人名叫周符波。

他们的共同点是好赌。年轻时的周符波就两次豪赌命运:一次是1986年,他为了获得高考优惠政策考上重点大学,不远千里跑到云南去参加高考,并偷走了一个叫“周符波”的本地人的姓名,顶替参考。从此一去30年。直至他从湖南省公安厅副厅长的位置上垮台,人们才发现他的真姓真名原来叫:“江某原”。

第二次是他从武汉大学经济法专业毕业,在湖南省法制局当了3年的科员后,为了投奔当时的湖南省副省长,火线入党,几表忠心后,如愿成为了副省长的秘书,从此进入仕途快车道,平步青云。

这两次,周符波都赌赢了。

但几年后,已是湖南省邵阳市常务副市长的周符波栽在了一个人的赌桌上。这人就是文烈宏。

这次,周符波是赌客。文烈宏是庄家。

和周符波一样,当时的文烈宏也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跃迁。方法是用在水产上攒的钱放高利贷。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行当竟然打通了他在长沙望城的任督二脉:县委书记带头,很多官员的钱都通过他去放债。几年下来,不光钱越挣越多,他几乎通吃了当地黑白两道,手握这个城市里最显赫的秘密。人称“文三爷”。

本性好赌的文三爷于是重操旧业,他发现赌博和放水天然就是焦不离孟的最佳组合。没有不输钱的赌徒,也没有不缺钱的赌徒。三爷的地下赌场体面、荣耀地开张了。

他已经完全不缺客户。地方官员、地产商、企业主都是他的人脉,也被他握有秘密。而文烈宏的套路是在赌场安放了众多针孔摄像机,赌客的一切都在他眼下。他也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让手下的水客跟进,放贷给那些输红眼的贵宾们。总之,在他的地盘上,文三爷就是“上帝之眼”。请君入瓮。

周符波就是入瓮的官员之一。据说,那个晚上,他输了200多万,也借了文烈宏200多万。

这200万是个敲门砖。设局者和“受害人”都知道互为所需。从此成了地上和地下最牢固的盟友。

随后的日子里,文烈宏的生意越发兴隆。2010年,文三爷拿到了典当牌照,正式成立了湖南宏大典当有限公司。风光无限。

周符波有了原始资本,开始大购房产。2012年左右,他花2000多万在长沙买了5个商铺、2套公寓
。直到他倒台,光2个商铺的租金收入就有将近300万。

他在邵阳市副市长任上,把分管的5个大工程介绍给了妹夫沙某,包括邵阳垃圾填埋场重大土建项目。自己则吃下了这些工程800万的回扣。

这些项目都有复杂的土地利益纠葛。文三爷可以替他摆平一切。

这是张密不透风的巨网。

2014年,周符波仕途继续顺风顺水,他从邵阳常务副市长任上,升迁到了湖南省公安厅副厅长。这个关键位置让周文同盟变得更有价值了。

这个位置上,周符波的敛财继续升级。他开设了超过2亿资金的股票账户。其中6000万融资资金,许多来自于文烈宏。

而文三爷还同时搞定了长沙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单大勇。一省一市,两位厅官。这样一来,他在湖南地界几乎可以畅行无阻了。

湖南涉外经济学院的董事长张剑波,因为欠了文烈宏的钱,被绑架软禁,直接导致骑龙大街等楼盘的烂尾。很多拿不到房屋的业主开始了漫漫上访路。

类似的刑事案件悄无声息,像没发生过一样。副厅长周符波替文烈宏挡掉了大部分。很多立案被撤销了。文三爷无往不胜。直到2017年两人同时事发,周文联盟解体。

周符波任上赚了数千万的黑金,还有3721万财产来源不明。这些钱全由他的江氏兄妹代为保管和打理。

讲到这里,你可能才和我一样想起,周符波,原来姓江,叫“江某原”。

这个偷天换日的人生竟然彪悍30年。人们都在寻找:那个可怜的失去人生的“真周符波”在哪里?

3

故事发生在辽宁锦州。对,又是东北。

上个“检察院枪手”的故事后,有位朋友留言说,“这个故事和无数的东北故事都透露着东北如何成为中国铁锈带的秘密。那是一块规则永远战胜不了关系的绝望之地。”

是的,在这个铁锈地带,规则永远战胜不了关系。但关系本身就成了规则。它同时还是门好生意。

一位在锦州某家私立幼儿园打工、月薪3000元的女人就看中了这门生意。

她的名字叫常岭。父母都是锦州的下岗职工。私立幼儿园的打工经历启蒙了这个身材偏胖、长相普通的31岁女子。让她从一个编制外基层岗位切身感受到教育系统的正式编制在这个经济活力日益衰败的东北老工业重镇有多吃香和紧俏。

这在她内心种下了梦想。

这个梦想,在她两年前通过聊天软件陌陌认识了一个叫郗德广的小老板时,被点燃了。她有种直觉:这个离过三次婚、靠倒卖煤炭起家的48岁男人能成就她。

常岭向郗德广讲了个故事:她自己是锦州一家私立幼儿园的副园长,也是这家幼儿园的老板。她家境富裕,妈妈是做工程发家,在锦州有好几处房产,在葫芦岛还有店面。2018年,她刚离开自己的幼儿园,先在省教育厅任职,后有调到市教育局,主管幼教工作。

这个有眉有眼的故事,听上去没太多破绽。对没什么文化的郗德广来说,相当有吸引力。也不知道是郗老板没时间去核实,还是他压根不想核实,反正,“常岭的身份”彻底打动了他。并成了郗老板后来向身边人频频炫耀的关系资本。

据说郗老板平常的座驾是辆保时捷。但别人都说,无论他的生意实力,还是实际需要,他都没必要买这跑车。保时捷是他的门面。现在,他有了更值得骄傲的门面:常岭。

两个各取所需的江湖中人,很快就结婚了。从2018年5月份在陌陌相识,到领证结婚,他们只用了6个月。

比起捯饬煤炭,郗德广很容易就加入了他这位第四任老婆的新生意。

常岭说自己手里握有20个锦州教育系统的编制内指标——饭碗批发商,这比煤炭贩子,听起来体面,又大权在握。

我们这位贩煤的老板人都变了。他开始注意衣着,开始穿起名牌。张口闭口就是教育那些事儿。20个金饭碗放出的金光照耀着这对新婚夫妻眼前的路。

第一批客户当然来自郗德广。比起一个幼儿园员工,做了20年生意的郗老板自然会有有多得多的人脉和关系。这也是常岭一眼看上这位人生的灵魂合伙人之处。

就这样,郗广德的亲戚朋友几乎第一时间都接到了郗老板的电话。一个好消息:他有办法帮助他们进入教育系统的体制内,端上金饭碗。但,需要点钱。

某个角度看,郗老板好像成了常岭的白手套。而那位31岁的“后台”却实则一无所有。

第一单1/20卖给了郗德广曾经用过的一名兼职女会计。成交价1万。

这个听起来诱人的价格,实际上只是个入场券。后面两口子索要的打点费和名目不断增加。他们许诺给会计的职务也不断升级:从小学后勤,到市教育局幼教科长……

但每次到见真章的时候——要正式上班了,两口子总能找到理由一再推迟。

这个漏洞百出、明目张胆到不可思议的骗局居然就这么一步一步,互相配合地演了下去。一方面,受骗人成为一名教育局公务员的渴望如此炙热;另一方面,她一次一次追加投入,就像一名在股市被套,不断补仓抄底的赌徒——可怜的会计相信,再坚持一下就是胜利,停止追加就会功败垂成——当受骗成了信仰。另一边把行骗作为信仰。

就这么,从去年9月到今年4月这半年时间,会计给她的前老板和新任老板娘一共打款44次。总金额高达120万。

女会计只是正在齐头并进的若干个故事之一。很多相信了郗德广和常岭两口子的亲戚朋友不止交钱,甚至把原有工作都辞了。在家等待教育局的入职召唤。连郗德广自己的女儿和女婿竟然也在其列。

这个买卖越做越大,速度有些超出了两口子的预料。

郗德广和常岭也不是没有投入。常岭同时从三家租车行租了奔驰、宝马、奥迪各一辆,光每天的租车费就要1500块。

郗德广认了个微信名为“紫气东来”的干爹。常岭说,这位是中央一级巡视员。

郗德广的女儿几次听到她的这位继母和锦州教育局某领导在通长时间电话。她后来意识到继母滔滔不绝的电话那头可能根本没人。

常岭还拿到了一个“中央直补扶贫项目”,要在村里修一条路。这个村路工程的招商,帮两口子收到了许多工程承包代理费。

……

更重要的是,这些真真假假、补风捉影、若有若无的线索,一定程度上一再安抚着本已疑窦丛生的入局者们的焦虑。财富和关系,永远是颗定心丸。直到新的破绽出现。

这个简陋又魔幻的骗局注定是短命的。3个月前,这个33岁的前幼儿园女工的“梦想”终于难以为继了。她抛下丈夫郗德广,独自到锦州太和公安分局自首。

就和他们的闪电婚姻一样迅速,公安很快也把郗德广抓了。郗老板大喊冤枉,他说他也是受害者。常岭骗了所有人。

今天这个故事就像一个故事套娃。那些排队等待进入体制内上班的锦州人也许会想起一句歌词:

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故事里的事,也许是真事,故事里的事,也许是从来没有的事。

4

2年前,牡丹江海林市人民检察院一名叫陈志伟的技术室副主任被抓了。罪名是“非法采矿”。

检察院这份工只是这位正科级公务员的副业,他从父亲陈福清那里接受并掌舵着巨大的家族财富。30年前他们家就是当地豪门,海林最大的煤矿主之一。2016年以前,煤炭业经历了两轮超级牛市,这给陈家带去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家族产业链不断延伸,酒楼、婚庆摄影、洗浴中心、典当……他们快包下了海林的三产。

陈福清当年还赞助修建了位于财政局对面的海林市第一个城市广场“富清广场”。绝对风光无二。

2016年以后,煤炭业一蹶不振。典当就成了陈家产业的关键命脉。所有产业命若游丝的时候,除了东北直播业外,放贷是最“硬”的。

公务员陈志伟成了海林最大的债主之一。九龙典当的月息5分。利滚利。借款时一律收“砍头息”:从本金里预扣一大笔借款利息。这样遇到什么情况,债主都是赢两次的“双赢”。几乎没有多少借债人能连本带息还清九龙典当的钱,能还清利息就算不错的。

一次债主,一世债主。对欠债人来说,这是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九龙的目的压根就没指着你有还钱的能力。而是极限施压,压垮债务人,用最低代价吞并资产。

终于,一家叫“广龙供热”的公司在还过陈志伟1600万高利贷,拆东墙补西墙,连员工集资这招都用过了,最终力所不逮,奄奄一息。负责向广龙供热逼债的是,陈志伟的儿子陈鸿铭。他把“广龙供热”的老当家人庞忠省拘禁了30个小时,逼庞家交出公司控制权。

被陈家逼到生死悬崖边缘的庞家从2015年开始走上了漫漫上方路。“广龙供热”新法人庞忠省的侄子庞敬敏和母亲王月颖,光在2016年两会期间就三次赴京。

庞家有信心扳倒陈家的不是债务冲突和控制权之争,而是他们手里掌握着陈家的一个“陈年大秘密。”

27年前元旦后的一天,大庆海林市一家叫“金座歌厅”的卡拉OK厅发生了一起枪案。起因是两伙人因为争夺麦克风发生的口角和撕扯。其中一方突然有人掏出手枪连开三枪。第一枪射向了天棚,第二枪射穿了玻璃茶几,第三枪击中了歌厅当晚驻唱女歌手的心脏。可怜的19岁女孩当场死亡。

这名枪手正是当年如日中天的海林陈家的公子陈志伟。当时的陈志伟刚刚吃上“公家饭”,是海林检察院一名聘任制书记员,但并没有持枪资质。

这起在当年传遍海林市的“非法持枪杀人案”竟然很快就被摆平了。

陈志伟的老爸陈富清打点了海林市委书记孙登学和公安局政委韩宝林。同时,出资替海林公安局在山东烟台牟平养马岛建了疗养院,供海林公安局的中层干部免费休养。还贴心地为送给每个警察2000多元的皮夹克。

陈富清还单独给了时任海林检察院检察长的郭世昌一笔好处费。搞定公检法后,“陈志伟非法持枪杀人案”被定性为“因制止流氓滋扰鸣枪示警,误伤致死一人”。检察院出具了《关于我院干部陈志伟误伤人命一事的报告》。

作为补偿,陈家给了19岁的歌女家8万块钱。一次性了结了这桩人命案。真正的来龙去脉封印进时间烟尘。

不仅如此,命案4个月后,“我院干部”——“临时工”陈公子竟然转正了!他被海林检察院正式录用为有编制的国家干部。接着的25年里,从书记员,一路干到技术室副主任。

王月颖2016年的上方把陈志伟送进了看守所,但几天后陈公子就又被取保出来了。被陷于“你死我活”处境的庞家咬死不放,2018年再次在哈尔滨见到了中央巡视组。

这次,陈志伟和陈家在海林的商业帝国正式进入了“反黑风暴”的中心。30年大厦终垮。

故事的结局并无新意。可总让我想起《无间道》里,曾志伟在庙前烧香时的壮行之语:

“五年前,囤门大兴村,皇宫大酒楼的停车档,开张大吉。我和弟兄们雄心壮志,谁知道开张还不到半个月,每天平均被人扫荡1.3次,一年内,死了6个兄弟。 佛祖保佑! 算命的说我是一将功臣万古枯,不过我不同意。我认为出来混的,是生是死,要由自已决定。你们跟着我的日子最短,底子最干净, 路怎么走,让你们自已挑。 好了,祝你们,在警察部,一帆风顺! 干杯各位警官!”

5

国家开发银行有个叫龙延军的处长,在42岁那年,真正尝到了权力的味道。龙延军1986年参加工作,先后担任建设银行科技部行员、中国投资银行信息中心副科员、国开行营运中心运维与灾备管理处正科级处长——这20年黯淡又漫长的升迁之路,实在平庸得乏善可陈。

可就在2008年,龙延军在国开行由正科被提拔为副处,更重要的是,这一年他被委任为国开行在京数据基建工程的项目经理。

听起来这又是一个不起眼的职位。在银行系统的众多项目里,这个项目也算不上大,曲曲几个亿而已。但就是这几个亿,让龙延军一下子从沉闷的技术小官僚生涯里苏醒过来。他中年发福的身体开始散发出炙热和难以抗拒的光晕,吸引着众多蠢蠢欲动的围猎者们。

龙延军不仅是甲方的全权代表,还是甲方的评标负责人。你很快就能看到,权不在大,无束则灵。

第一个找上门来的,是承建国开行稻香湖数据中心的施工方张某。张某的诉求很清晰:这个数据中心开工以来施工进程缓慢,质量频频出状况,他认为原因出在和他的合伙搭挡、具体施工负责的刘某,他希望龙延军出面让刘某出局。

拿下工程后,踢掉搭档,这听上去有点像要“吃独食”。“黑吃黑”当然有价码。张某在第一次拜访龙延军,象征性地送了价值几万块的礼物后,第二次见面就直奔主题了。他们约在了金钱豹餐厅附近,张二话没说,放了一个沉重的登山包在龙延军的车上,就走了。包里是200万。这是2012年。

这可能是时年46岁的龙延军46年人生里离200万最近的一次。但这只是个开始。之后,这样的机会俯拾皆是。

接下来你们将看到,一个处级干部第一次面对百万元级别的巨款时真实的忐忑和不安:

首先,刘某果然很快出局了。但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这笔钱一直放在那个登山包里。龙延军没敢动。有次张某在他面前提了句他想要收购一家小公司,龙延军就把200万原封不动地给了张某。没说“还”。在二人的共识里,这笔钱成了张某向龙延军的借款。意念洗钱术。

既然是借款,就要还的。终于机会来了:2012年,那家被张某收购的小公司的老板攒了个局,请张某和龙延庆一起到上海崇明岛考察一个房地产项目。就在这次不经意的行程里,张某当场刷卡替龙延军一次性付款77万买了套崇明岛的房子,购房合同上签了龙延军的名字。

这77万最后又被谨慎地倒了个来回。张某先是给了龙延军77万现金。龙延军再把这77万打进了张某的银行卡。这样一来一回的银行流水看上去证明了一个“事实”:龙延军向张某借钱买房,事后还钱了。

200万里的第一笔分期付款就通过房子兑现了。国家开发银行数据中心开标前的头一天,张某再次给了龙延军40万现金。每年过年,张某都会给龙处长包一个大红包,几年下来,红包也超过了10万……

就这么化整为零,蚂蚁搬家,那笔“200万”借款,一点一点地回到了主人的手里。

这是次胆量的历练。这位龙副处长后来意识到事情duck不必搞得这么复杂。两年后,国开行对稻香湖项目机房工程进行招标。这是个大买卖。

众多竞标者里很多都是国企。意愿最强烈的一家是中国建筑科学研究院下属二级单位:中国建筑技术集团。公对公的买卖,就像老乡见老乡。

中国建筑技术集团数据中心事业部总经理张新哲找到了龙延军,开出个让龙无法拒绝的价码:如果中建技能够中标,会给龙10%的回扣。

机房工程标的额大约是2亿。这是龙延军这辈子能赚到的一笔真正的巨款。张新哲给了龙延军1100万元现金,又为龙延军支付了儿子去日本留学的费用。前前后后加起来1300余万元。

就这么,龙延军担任国开行在京数据基建工程项目经理的短短几年,挣到了几十个他前半生收入总和。

2000万的现金,被他藏进了北京郊区的一所别墅库房里。

魔幻的是,这个常年空置的别墅被小偷盯上了,竟然一年内两次失窃。可那个技术不过关的小偷每次都只偷到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就是没发现龙延军藏钱的库房。这一定是这个小偷从业以来离财务自由最近的一次。

失窃吓坏了龙延军。他思前想后专门又在郊区买了一套带有地下室的小产权房,把2000万现金藏在这个地下室里。直到这个办案人员封查了他的郊区金库,这些钱仍都放得整整齐齐,连包裹的热缩膜也没有被拆封过。

这个故事的结尾,中国建筑技术集团数据中心事业部因为犯单位行贿罪,被判处罚金人民币300万元。张新哲犯单位行贿罪,判三年缓刑三年,没有实刑。龙延军被判十年。

从遇上这个基建工程开始,一个金融小吏在短短几年里火速完成了他的人生高潮和陨落。

这个故事还告诉我们,千万不要小看那些其貌不扬的郊区小产权房们。

6

北京人王民中将近40岁的时候,当上了一个“清水衙门”的老大:北京市野生动物保护自然保护区管理站站长。在这个位置上一坐20年。到他去年被抓,他总共受贿近千万,还有将近5000万财产来源不明。

这些钱20年里润物细无声地流入了王民中的口袋,他从没统计过,以至于他的前妻傅某去年外逃被阻,面对审查要求,第一次盘点这个数字,并告诉他时,王民中自已也惊呆了。

之所以说是清水衙门,因为野保站是北京园林绿化局下属单位,全额财政拨款。吃官粮,干官差。官小,事儿不多,油水也不多。负责的多是些看起来无关要害的事儿,比如,组织调查野生动物资源,建立资源档案;比如,隔几年调整下保护动物名录……

但这位王站长运气好。2000年后,他和他的位置就变得显要起来。几轮的中西医之争的大讨论,中医的复兴,加持了这个“站长”的含金量。

动物入药,让王站长和他的野保站站到了中药材报批的关卡处。野生动物制品的销售审批权,几乎就是掐住了中药产业的咽喉。王民中尝到了风口的味道。

为了顺利通过穿山甲片和羚羊角这些中药材的报批, 一些中药饮片企业纷纷上门找到王民中。这你情我愿里,王民中很快就把这些药企当成了自家的提款机。

一名药企老板说,王站长买房差钱,他给50万元现金,后来,王站长告诉他房子要装修了,他又打50万元过去,装修完了,王站长说要买家具了,他就又送去了40万元。最后为了替王站长庆祝乔迁之喜,他还送了两块价值72万余元的百达翡丽。这些钱,是审批的加速器。立竿见影。

不仅如此。中医药的崛起始终伴随着重重矛盾。而这些矛盾的结果,无一不是野保站权力变得进一步显赫。

2008年以后,几次《濒危野生动植物国际贸易公约》成员国大会上,成员国都提出要对东方医药进行全面评价,他们认为中国传统医药利用大量濒危物种是导致犀牛、虎等野生动物濒危的重要原因之一,并对其它野生动植物的生存和地球生物多样性构成严重威胁。

中国的应对是继续加强前置管理。麝香、豹骨、穿山甲片、羚羊角、蕲蛇……这些中药材常用的野生动物制品,需要进行库存认定,确认来源合法,才可获得销售许可。

而“库存认定”的唯一执法主体就是动保站。中国的中药资源种类有12807种,其中药用植物占全部种类的 87%,药用动物占12%。这意味着,动保站成了12%的中药材市场流通的必经之路和发牌人。

没有野保站库存认定后发的许可证,医院和药店都不敢收药厂的产品。销售流通就成了死局。而库存认定能不能过?怎么过?认定的时间长短,这些都是学问,也是秘密。

一家以穿山甲片为材料的药厂,在跑了十几次都没有办下来许可证的情况下,停发了高管和中层的当月奖金,从中拿出20万打点王民中。

王站长走上了财富的快车道。一个药商为了加快库存认定的速度,拿到麝香的许可,亲自拉了一拉杆箱的现金送给王站长。王民中的前妻清点了这箱钞票,一共150万。

比起索要装修费的初级阶段,这些源源不断的钱到了,不需要开口,就向王站长奔跑而来的地步。

2011年,王民中和妻子傅某离婚了。离婚的目的,为了可以获得更多的买房指标。

当然,这位“前妻”于是可以更好地替王站长处置那些数不清的象牙犀角制品、金如意、手表、首饰、存折、银行卡……她租了些出租屋,为了用于安全地存放它们——和我们之前讲过的故事是不是情节雷同,有抄袭之嫌?

事实上,王站长和傅某从未真正离婚。十年来一直生活在一起。他们密不可分。

2020年10月,王民中被判13年。未上诉。

7

轰动一时的湖南怀化新晃“操场埋尸案”有了番外篇。继续看得我目瞪口呆。

“操场埋尸案”可能是这几十年来最耸人听闻的一起“窝案”:19名湖南怀化新晃县的公安、检察院、教育系统大小官员共同参与了一起杀人埋尸案的隐瞒和做局。

以至于16年后,邓世平躺在自己学校操场下16年的无辜尸骨大白于天下的时候,比找到真凶,复杂多的,竟是查出“帮凶”。

为此,怀化、新晃两级纪监委出动了大量的人力,倒查16年前新晃的官员班底。一时间这个湘西侗族自治县的历任官员人人自危。

调查人员在“操场埋尸案”里找到了一个关键又不起眼的小人物:新晃一中办公室主任杨荣安。他是校长黄炳松的下级,受害人邓世平的领导。凶手杜少平和舅舅黄炳松之间的秘密逃不开这位的眼睛。

所以,那个“杀人操场”--新晃一中田径场工程的一开始,杜少平就塞给了杨荣安1万元好处费。后来,杜少平杀人,黄炳松包庇,这个杨荣安当然也全都知道,他还发挥了关键作用。

杨荣安的老婆叫龙胜兰,正是主管新晃一中和分管整个新晃教育系统的副县长。新晃县班子成员。16年前校长黄炳松坚持拒挖操场,能够在新晃县这层面得到许可,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龙胜兰出马,同时搞定了时任县委书记王行水、副书记张家茂、政法委书记杨清林。

讲到这里,我只是交代一下人物背景。匪夷所思的杀人操场案“番外篇”还没开始。

“操场埋尸案”事发后,龙胜兰在2019年8月被双规。

龙胜兰的手机、银行卡、身份证被扣押,由负责审查她的怀化纪委干部杨某辉保管。杨某辉曾是怀化鹤城区纪检委官员,被抽调进操场案专案组。

粗暴又离奇的“案中案”就这么发生了。纪委官员杨某辉在调查“操场埋尸案”渎职官员期间,竟然把龙胜兰的银行卡当成了他的私人金库,如入无人之境。

他用从龙胜兰的信用卡里套现的资金,和以龙胜兰的身份信息在多个网贷平台的贷款,去进行网络赌博。这位不怎么好运的赌徒,接二连三地输,输光之后,他连龙胜兰支付宝里的“花呗”资金额度也全部套现出来。

前后杨某辉就这么一共偷了龙胜兰34万8418.24元。

160天后,龙胜兰重获自由。她的丈夫杨荣安获刑,但她自己的刑事风险解除,只是受到了行政和党纪处分。

回家后,龙胜兰要处理的第一件事,是她的手机频繁响起的还款短信。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和她的办案干部再打一次交道。

怀化,新晃,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8

昆明有个叫“佳达利”的地产公司。这家曾多次进入“全国地产500强”的地方房企的掌舵人是位云南省政协委员,名叫:李留存。

这名地产女强人在昆明的崛起简单又快速:1986年她从云南艺术学院毕业后进入昆明一家集体企业“山野旅行社”,从基层员工一直做到部门经理。十年后,她下海创办了昆明佳利荣服饰有限公司,在服装上赚到第一桶金。2001年李留存创办了佳达利房地产开发经营有限公司,任董事长。

李留存最爱讲的两个词是“云南梦”和“幸福梦”。所以,佳达利的核心价值观是:“为幸福建造”。

2013年左右,佳达利在巫家坝拿下了一块地。巫家坝是昆明的”未来之城“,这片彻底重新规划的近30平方公里土地上,只有万科、保利、绿地…..这样的一线地产大鳄们才有资格登台亮相。这是“佳达利”的关键一战。

李留存对它寄予厚望。她亲自给楼盘取了名字:“别样幸福城”。将承载佳达利的荣耀和梦想。

李留存的雄心在巫家坝“别样幸福城”项目上到达了顶点。这是“佳达利”发展史上第12个年头。但说实话,之前的那些年头,这个脱胎于服饰贸易公司的地产新兵顶多算得上是小打小闹。直到2007年,公司奇迹般地有了跃升之相。

2008年佳达利和世界500强企业加拿大亿万豪剑桥公司合作了一个大型项目开发,一举成为云南民营地产的劲旅。也是这一年佳达利内部进行了变革和改制。

我们无法得知,2007年、2008年这两年间,“佳达利地产”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李留存和她的佳达利如此脱胎换骨?

一个有意思的巧合是:这两年,正是知名官员仇和入驻云南,并担任昆明一把手的开始。

另一个巧合是:有网友在网上说,替开发商佳达利和建筑方中兴公司牵线“别样幸福城”工程的,也正是当年已经是云南省委副书记的仇和。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倒了。所有的崩坍,都发生在高潮心怡之时。

也许就因为这个倒霉的预言般的名字,“别样幸福城”竟然成了昆明巫家坝最大规模的“装置作品”:2015年春节后,业主们发现未完工的施工现场人去楼空。他们收到“佳达利”地产的一纸公函:“2014年下半年开始,房地产市场一直处于下行趋势。我公司遭遇市场风险,资金周转困难。”

幸福城正式宣告烂尾。12栋楼1255套房,从此成为巫家坝最大、时间最长久、最戏剧化的烂尾楼。

意味深长的“别样”,于是有了更为具体的内涵。

几乎就在同时。主政昆明7年之久的仇和倒了。2015年3月,一纸公告称,仇和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组织调查。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今年7月,30户一等再等的愤怒业主们硬核住了烂尾5年的幸福城里。他们在空空如也的钢筋水泥里,生火做饭,自救自助,群防防控,过起当代穴居人的生活。还交着沉重的房贷。

一些人认准了自己的“房子”和门号,宁肯爬高楼,也不肯寄宿他家,即便那家并无住户。

这座失约的楼盘和这些奉约的“业主”,再次丰满了这件“装置艺术作品”的喜剧外壳和悲剧内核。

“为幸福建造”的李留存,就像许多胸怀野心的“大人物”那样,生于浮萍,起于盛世,曾在伟岸的大时代里翩翩起舞。

而在她铺就的金碧辉煌的梦想里,许多“卑微”的小梦想正在寒酸地收拾剩局,残喘求存,挣扎着发出暗弱的希望火苗。

9

三年前,在轰轰烈烈的“铲除黑恶势力”运动里,湖北随州广水的杨国友家族被端了。

这个杨国友外号“杨五”,在当地崛起于奥运之年,从此横行江湖,鱼肉乡里。据说恶行罄竹难书。

我只举一例:早年杨五没钱没粮没地盘但要开赌档,咋办呢?广水迎宾大道滨河小区四号楼与三号楼间隔十九米。杨五居然能在这两栋居民楼间强行修了一道围墙,拉了个顶棚,赌场就开业了。

2017年,恶人天收。杨五栽了。在湖北公安厅扫黑办的“420”专案里,他和弟弟杨国宏、他的姐夫陈福潮等19名骨干成员被抓捕。

故事刚刚开始。

作为当地大案要案,19人被分别关押。杨五被异地羁押在孝感孝昌县看守所;杨国宏、陈福潮和另一个骨干邹奋奋被关在广水本地看守所。

我们国家法律规定涉黑犯罪是绝对不能取保候审的。当然,你们也知道,别说涉黑了,连华为的一名毫无社会危害的普通员工,要想办取保,那也是登天之难。

对杨五来说,这都不重要。一场充分展示杨家实力、人脉和资源的“捞人大计”正在徐徐展开。

广水的关系由杨五的哥哥杨国亮、一名著名的当地掮客胡国堂和另一名掮客广水法院司机张江春搞定。

要说人黑社会的办事效率,就和他们当年建赌档一样雷厉风行。

两条线路齐头并行:一条是找到广水公安党委委员吴秉耀、纪委书记熊传成、治安大队警察陈松涛,这三路“高人”,分别给广水看守所所长沈志彬打招呼,照顾好黑社会一行在“所”里的衣食住行。

另一条直奔三位关键人:广水市政法委书记周峰、广水法院院长程华、法院审判委员会委员,案件主审法官张玖春。开章明义,为两名核心骨干杨五姐夫陈福潮和邹奋奋办理“取保”。

一个电话。就是这么简单。

一天,法院院长程华给政法委书记周峰打了个电话,汇报说,广水看守所人满了,监室不够,所以,放两人吧。

周峰点头。

对,就这么简单。

两名黑社会骨干,就以“取保候审”的名义,逍逍遥遥走出了看守所大门。

可惜的是,杨家的钱仅限于在广水流通了。陈福潮和邹奋奋两人在外头没过几天舒服日子,他们的取保候审被随州中级法院驳回了,中院要求广水法院对二人重新逮捕收监,并改送到随州看守所羁押。

这时那位担任掮客的法院司机知道张玖春欠了外债,替她把债还了。张玖春为了答谢杨家,竟然顶压批条,还是把二人关回广水,并且还关在了同一间屋子。

好了,我们最后再来说说那位被异地羁押、孤军作战的杨五。

他刚进看守所就打架了。然后在医务室认识了所医、民警徐书华。就这么短暂的相遇,杨五靠许诺20万空头支票,就把徐书华转化成了他的线人。

从此,以看病为由,杨五出入看守所如入无人之境。继续遥控他的广水帝国。

就这么,几乎整个广水司法界,被杨家拖下了水。成了杨五崛起十年后,为广水做的唯一一次贡献。

那位政法委书记周峰被判四年。法院院长程华被撤职,降为普通干部。

杨五被一审判19年。那是2019年。

(本故事非虚构,素材来自中纪委监委网站)

10

24年前,对,1996年2月8日上午9点50分,北京工商银行朝阳区甘石桥分理处的工作人员把现金密码箱放进运钞车时,附近一辆蓝色轿车里突然出现了一蒙面劫匪。他端起冲锋枪朝工作人员开枪扫射。两人当场死亡,一人受重伤倒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装有百万巨款的密码箱已经被抢走。劫匪消失了。

这一明目张胆的京都劫案被列为全市严打的重点。但劫匪居然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直至4个月后6月3日的早上,同样的手法,两个持抢劫匪,拦住了刚从建行知春里分理处取款的海淀北下街道联社工作人员,从车后备箱里,截走巨款以及数百万元的空白大额可转让定期存单。

案件的侦破依然陷入僵局。2个月后8月27日,同一拨劫匪再次出现。时间依旧是早晨9点左右,北京市合作银行滨河路支行的运钞车刚离开银行不到百米,就被一辆蓝色轿车拦住,两名蒙面劫匪持枪捣碎车玻璃,然后疯狂扫射,押车的支行员工李国春当场身亡,保安杨晓东和两名银行员工也中弹倒下,杨晓东重伤。

因为距离银行太近,枪声惊动了银行的安保力量,人们包抄过来。这成为劫匪连续三次作案里未遂的一次。他们放弃运钞箱,驾车仓皇而逃。

第三次交锋让侦查人员意识到,1、劫匪一定会有第四次行动,2、前三次劫匪驾驶的轿车都不相同,当年北京街头的高级轿车并不多见。从车入手,是最佳突破点。

于是,北京启动了一场绝对称得上空前绝后的轿车大排查。果然有收获。9月初的一天,海滨区普慧北里某公司经理报案:他的一辆黄色尼桑3.0轿车被盗,京A一08786。那时候没有庞大密布的天眼,全靠人力盯查,可以想见这场侦破动用的人力。当天10点,长城饭店一名保卫科干部在亮马大厦停车场发现了被盗尼桑车。

几乎核心警力全部到达现场布防盯守,亮马大厦被不动声色地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直到凌晨零点,两名劫匪从长城饭店出来,进入尼桑车。他们启动汽车的那一刻,也发现了冲向他们的警察。二人鱼死网破地将车撞向包围人群。一时间火力全开,司机被击中重伤,副驾上一人被抓捕。车上还有一架红外夜视望远镜、迷彩裤、手枪等一批军用物资。

副驾上被生擒的那位正是劫匪头目鹿宪洲。一名两年前越狱的死缓犯人。

这个案子看上去结束了。但作为那个年代的大案要案,却启发了不远处的4名石家庄人。

他们拉上了一名正在当兵服役、回石家庄探亲的18岁少年,要如法泡制,大干一票。他们看上了这名少年的部队经验和身手。

1997年1月10日,也就是北京的系列大劫案刚刚结束三个月,这石家庄的五名劫匪,持枪抢劫一辆保定牌照出租车,在辛集市农村合作基金会兴华路营业点,抢劫了一辆满载现金的银灰色切诺基运钞车。

也是上午9点左右,时间、手法,和北京银行劫案如出一辙。暴力手段不输鹿宪洲。直接开枪扫射,押运运钞车的3人里,一名年轻的信用社女性员工当场身亡,家中还有两名幼子,另一名信用社员工和保安身负重伤。

79万现金被抢。劫匪消失不见。因为事发突然,更重要的是,这帮劫匪见好就收了,再也没有犯案。导致这起石家庄劫案,成为悬案,20多年未破。

那名参与抢劫的18岁少年名叫赵智勇。一年后,他从部队退役转业,进入了石家庄裕华区人民法院工作。又过了6年,裕华区人民法院设立执行局,赵智勇成为执行局的第一批法官,并一路升任执行局协调处副处长。

在公开的信息里,赵智勇“十年内执结各类案件938件,完结执行率95%,两次获得三等功。成为执行系统响当当的‘标杆’人物。”

2015年,他升任石家庄裕华区人民法院执行局副局长。在2013年《河北法制报》的一篇对他的人物报道里,这位温暖人心的标杆法官不仅帮助一名骨折瘫痪的申请人拿到了15万元补偿款,设法为他申请到2.5万司法救助金,最后还找车护送申请执行人一家人回到了原籍。

文中,“赵志勇”说,“无条件的奉献,无代价的敬业,是执行人员应该具备的最超码的素质…….把执行工作当成一种事业去做,而是不仅仅是谋生的职业…..”

对,2013年前,他都叫赵志勇。在升职前,赵志勇突然改名了,成为:赵智勇。他要做个智勇双全的执法者。

这起长达23年的悬案,终于在今年被侦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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