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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结束了。”天天见面的老板摆弄着自己的金项链,一屁股坐到了我对面。
我感到不快。
当时我要了一份土豆牛腩盖浇饭,一碗鸡汤抄手,吃的很开心,不过盖浇饭的白饭实在太少了,根本满足不了北方人的饭量,不知这次还能不能加饭,我在心中酝酿着措辞。这个连锁店的老板一屁股坐在我面前,一个单独吃饭吃的面带笑容的顾客面前,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而且还在显摆着他那条恶俗的链子。
“什么战斗?”…“另外,可以添点饭吗?”我耐着性子问。
他半转身子向服务员妹子打了个手势,在收走我未吃完的那盘盖浇饭后,妹子端了满满一个托盘,原来那盘盖浇饭不仅已经添上白饭,而且牛肉和土豆等也添了许多,托盘上还有各种小菜,口水鸡,凉拌三丝,心形煎蛋等等。
“您这是……?”我问。
“随便吃,不要钱,如果还要什么只管说。”他帮着服务员妹子把各种小菜摆在饭桌上,把口水鸡向前一推。“听我说说话,我心里有话,战斗结束了,我得说一说。”
这很合算。我点头。
“你看,”他指向小店的西侧,隔着广八路,那是武大信息学部,或者说是武测,又或者被称作街道口职业技术学院。“知道计算机学院为什么要盖新大楼吗?”
“不是说原来的办公条件太差么,夹在资环和遥感之间,都可以算是危楼了吧?”
“不,你太年轻,太简单了。听说了么,方滨兴遇袭了。”他好像在告诉我一个秘密一样。
“嗯嗯…”我嘴里嚼着口水鸡,敷衍着回答。
“所以,战斗结束了。It’s over. 他们输了,我们赢了。”他表情凝重。“但是,从明天起,更多的战斗会陆续打响。”
我重新打量着这个老板,在这身肤浅奢华的装扮下,散发着深不可测的气息。
“老板最近生意不顺么?”我问。你脑子秀逗了吗?你数钱数到脑抽筋了吗?你在广埠屯待久了变成电波系大叔了吗?
“你看最近隔壁的大福汇生意好么?”他问。
“似乎是没有人了。”
“你觉得武大食堂里的油水比我们这里多么?”他又问。
“这个真的没有。”
“现在大福汇已经垮了,武大食堂也早已是扶不起的阿斗,在这附近我们的生意已经没有敌手了。”老板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我扒了几口白饭,附和着点了点头。
沉默了片刻,老板自语道,“方滨兴那个婊子养的…”
“老板何以识得方建墙先生?”刚咽下那口饭,我便打断他。“老板的生意和建墙先生没有交集吧…”
“too young too simple…”老板操着武汉口音的英语,没等我把话说完,“…sometimes naive. 我其实也曾经是武测人啊。”
话的结尾让我一惊。
老板呆滞的望着某个角落,眼神像是相机跑焦了一样,思绪似乎跳转到学校合并前的那个年代。
“知道袭击方滨兴计划是在哪里策划的吗?”老板问道。
“twitter?”
“nonono,是珞珈山水。”老板压低了声音。
“啥?”我差点被煎蛋噎住。
“你没有注意到,山水上关于方滨兴的文章都删了么?”
话到此处,我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其实方滨兴的行程是学校故意透露出去的。”语毕,老板招呼服务员,递上两罐可乐。润了润喉咙,他接着说。“你觉得计算机学院的新大楼安保有那么弱么?其实那里不仅有保安,还有各种监控设施,还运用了学院几个老板做的人像识别技术…”
“你是说计算机学院其实在协助那位扔鞋少侠?”
“何止计算机学院,是整个武大。”稍稍环顾了四周,老板接着说,“计算机学院新大楼从2000年就计划动工了,但是一直拖到了现在。”
“不是因为资金不到位么?”
“这只是表象。学校承诺的拨款迟迟不到位,建新大楼的大部分资金都是计算机院自筹的。” “其实这是学校在考察计算机学院有没有办大事的器量。”
“知道雷军为什么给新大楼捐款么?”老板接着问,但未等我回答,便接着说,“他也想加入战斗,通过给学院捐钱,想获得个读博的指标,他也许就是想留在学校等待这个时刻吧…” “可能因为很多英文网站被墙了,他们公司的词霸用户也减少了不少吧”。
听了老板的解释,我觉得不无道理。
“据说在受到防火墙影响的电脑公司,你只要脱下一只鞋,店员就会给你打八折。”老板透漏到。
“知道为什么新大楼选址在本部么?” “那里离武测学生公寓那么远,有必要么?”
“那是为何?”
“地形。”
这两个字,让我一时琢磨不透。
老板看到我的疑惑,“你就没有注意到本部的地刑复杂么?北面可以到茶岗,可以从工学部逃到东湖。东去可以穿过桂园,隐匿在狮子山,珞珈山,当年周恩来就在那里打过游击。南下有起伏的陡坡,狭窄的道路,各种车辆都行驶不便…”“…你现在知道知道向方滨兴扔鞋的少侠是怎么这么容易就逃脱了吧。当时只有保卫部的保安在骑自行车追,两个轮子追不上赤脚的,你不觉得不正常么?自行车爬坡非常吃力,那位少侠翻过那个坡便奔向了自由。”
“我靠,不会吧。”我喊道,略有失态。“这么假!”
“你懂什么!”老板有些生气。“你知道为了这次战斗武大准备了多久么?!”
老板稳了稳情绪,说,“知道刘经南为什么卸任校长一职么?”
“是年龄大了?”
“不是。”老板摇摇手指。“因为阻挠了武汉高架桥建设。”老板略微停顿。“你知道高架桥从哪里走么?就是本部西侧。那里建桥,必将破坏武大周边的交通!那里还是至高点,可以观察到计算机学院附近的细微举动。如果要在武大成功拿下方滨兴,且同时保证刺客的安全,哪怕是游行,也要阻止那个狗日的高架桥啊。当时刘校长是这样考量的。他女儿一直留在斯图加特,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可后来高架桥还是建设起来了么?”
“都怪那个败校之人!”“你现在知道教五草坪前那个块止于至善的狗屁石头为什么会被人泼墨了吧!”
“一个马克思主义学者,是根本不能驾驭武大的。”老板狠狠的说。
“后勤的一些人被抓了,这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这有什么关系??”我诧异。“不是因为他们贪腐么?”
“那是幌子!迷惑方滨兴和他背后的势力!”
“是幌子?”
“现在还有不贪的官么?为何就抓他们呢?”老板反问道,“管理校园的部门是什么?不正是后勤么?学校拿后勤开刀,其实就是杀鸡儆猴,‘选择好你们的立场,不要误了今后的大事’ ”。老板形容的有声有色。
“难道校内安保的松懈,偷盗贫乏,其实就是在为先前的那场战斗,放走那位少侠留下伏笔?”我揣测着。
“对头,学校要把风险减少到最低,毕竟还有好多口人要养活。” “你们这些学生,上学期间不都丢过些东西嘛。你以为后勤保卫没有压力么?丢的贵重了,处罚寝管保卫,他们甘心吗?不都是为了这一天么!”
我想到了丢失在学校的相机,又想到了丢过两个笔记本的人,我突然觉得这不算什么了。
“计算机学院的老师们也辛苦了。”老板颜色中闪烁着晶莹的怜悯。“为了今天,这要牺牲多少项目?今年的奖项都泡汤了不说,那些行政工作的老师们,要有多大的负担?又要纵容少侠行刺,又要像模像样的盘查追究,而注定是查不出个什么挤过。到头来,扣工资,扣奖金,处分挨批的,不都是他们么?”说着说着,老板提高的了音量,略微有些沙哑。“学校问责应该只是做做样子吧,参与这次行动的人,其实都应该刻在本部大门后面的墙上,他们不能被遗忘!”听老板这么一说,我也有一丝隐忧。
“忍辱负重。他们为反抗GFW付出很多。”表情深沉。
“其实武大在下很大一盘棋。”老板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
“这次战斗结束了,其他的战斗还会继续。”老板拿起纸巾,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辛亥革命的第一枪是在武昌打响的,反抗GFW的第一扔,也是在这里搞起的。”
“方滨兴中鞋了,这只是反抗进程的一小步。而这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老板控制了一下声音,接着说。“方滨兴和他背后的势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后武大主页也会被墙掉,更可怕的是,方背后的那个组织…那个组织..一定会..报复。”
“到那时,武大的排名就会下降,招生就会减少,客源减少,我这里的门店也会关门…”老板的双眸中再次闪烁着,只不过这次是几许悲伤。
“或许我该收拾收拾,早点回老家结婚,我知道的太多了。”接着老板叹了口气。
“樱花还会开,一代人走了,一代人回来。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这次战斗都会被铭记。”老板站起身,没有叫服务员,而是自己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餐具,独自走向后台。看着它的背影,我对母校的崇拜,再也别无他想。被没收热得快,收高价电费,丢东西,这些琐事,跟武大背负的使命相比,再也算不得什么。想到院办老师,不由得肃然起敬。而方滨兴遇袭后,学院的“搞死搞残”计划或许已经展开,要抵御一切反动势力的报复。
而过了许久,我再次回到武汉,发现那里已经物是人非,曾经的天天见面已经不在了,听说还经历了一次火灾,官方的说法是事故。而老板不知所踪。
在武汉停留的几日,我意外的在电脑城顶层,卖二手配件的摊位上见到了那个相识的身影,只不过没有了那年浮华的装束。他在整理着略有锈迹的板卡,尽可能的擦拭着金手指上的锈迹。我万分激动,上前招呼他,“老板安好?”他目光游移,并不理我,向一个方向稍一颔首。我向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屏幕上,浏览器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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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还在继续。”他在我身边低声说。
我沉默着,脱下一只鞋,向屏幕扔去。